齊眉舔了舔嘴唇,艱澀地回答:“你不要管……這件事是我的私事,你不要管……”
這當然不是私事,而是關係到濟南三百萬老百姓命運的大事。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說一些義正詞嚴的勸告的話,但喉嚨裏卻幹幹的,根本無從說起。
“我的私事,這是我的私事。”齊眉再次重複。
“不管那是什麼,都不是任何一個人的私事。齊先生,麵對現實吧,別等到事情捂不住了,害了全城百姓。”我強壓著胸口的怒火,盡量以平和的口吻跟他交談。
“你不懂,這是奇術師之間的秘密,任何奇術在修煉過程中都會發生偏差,誰也不想出現意外,但意外還是發生了……”齊眉語無倫次,突然舉槍,槍口距我胸口隻有兩尺。
“那不是意外。”我否定了齊眉的辯解,“你很清楚,那正是哥舒飛天所追求的。”
齊眉滿臉都是悲哀,痛苦地搖頭:“不可能,人類追求永生不死、成仙得道,誰會去追求變成那樣的水中生物?那是意外,我知道,那一定是意外……”
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相信齊眉、哥舒水袖說過的話。
“算了。”竹夫人突然說,“我答應你的要求。”
齊眉一怔,槍口隨即指向竹夫人。
“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一定不會出此下策。算了算了,人的一生中誰會永遠遇不到溝溝坎坎呢?我讓你一步,又有何妨?”竹夫人繼續說。
“你答應把冰湖裏的水抽幹?”齊眉問。
竹夫人點頭:“沒錯。”
齊眉又驚又喜,嘴唇顫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近乎失態。
“鏡室”由竹夫人做主,她想怎麼做,我自然無權幹涉。
至於如何才能把冰湖裏的水抽幹,那更不是我應該考慮的。按照竹夫人的說法,地下水脈如同一個多分叉的連通器,抽幹某處,其它地方的水必定會慢慢流過來,以保持連通器每一分叉的水位都是持平的。
那水怪生活在水中,水動,它自然就跟著動,不知不覺中到達這裏。
關鍵問題是,如果那水怪按照齊眉的預估抵達鏡室之下,接下來他們還會對它做什麼?如果那水怪就是哥舒飛天,難道他們能夠將它逆向醫治,使它重新蛻變為人?
這些問題相當複雜,也十分醜陋,我每想一遍,胸中的擁塞感就越強烈。
“給我二十四小時,我來安排一切。”竹夫人說。
齊眉仍然緊握著槍,顯見並不能完全相信竹夫人的話。
竹夫人揮手:“齊先生,你先出去,我跟夏先生有幾句話要說。另外,告訴你帶來的人,濟南是中國人的地盤,不要亂闖亂動,會沒命的。”
齊眉緊盯著竹夫人的臉,盤算了一陣,慢慢收槍,蹣跚地走了出去。
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仍然亮著,那片神秘的深水中,水聲、怪物吼聲仍然不時響起,提醒著我們危機正在一步步逼近。
“沒想到你還會回來,說句喪氣話,你回來也拯救不了‘鏡室’,因為這是‘鏡室’命中注定的結局。想當初,‘鏡室’奠基之時,山大那邊對於周易、卜筮極有研究的崔、朱二位老教授當場占卦,已經直言宣告了‘鏡室’未來的命運。我至今仍然記得,崔教授說的是‘順風揚帆、失其司南’,朱教授說的是‘三更雨、聲入耳、至天明、無痕跡’。兩人看到所有到場祝賀的領導剪彩已畢,哈哈大笑,揚長而去,嘴裏連說‘鏡花水月一場空’。由此可見,在他們的占卜中,早就知道‘鏡室’不得善終。”竹夫人說。
山大崔、朱二教授是國內周易、卜筮領域的大行家,所占卜之事,十言九中,極少放空,被稱為“齊魯預言兩神人”,在全球華人圈裏都是赫赫有名的。
他們說的話,當然是有理有據,絕非嘩眾取寵之語。
“順風揚帆”本來是大吉大利之相,河海航行得遇順風,正好要揚帆而進,毫不費力抵達目標。可惜,沒有司南,船就失去了導航器,一旦偏離航向,越是快進,越會遠離目標,迷失於茫茫河海之上。這一卦,由大吉轉為大凶,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至於朱教授的那一卦,則是“水過無痕、空留餘音”,以為已經得到,實際懷中空無一物。
“鏡室”以“鏡”為尊,如果崔、朱兩位教授都說“鏡花水月一場空”的話,那這個高端研究機構的未來就值得商榷了。
古往今來,以周易的精髓去預見未來的高手層出不窮,其中不乏真知灼見。
我曾經看過崔、朱二位教授的著作,兩人的確已經拋棄了個人成見,以全新高度詮釋我們的社會與城市。正因為他們沒有私心,所以眼界高明、視野遼闊,其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