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你今年要畢業了吧?”
一臉橫肉的二姑夫坐在白得炫目的陽光下,咕咚喝了一大口酒後,嘴裏吧嗒著一口羊肉,像是咀嚼著永遠也嚼不碎的口香糖,然後他肥大的舌頭飛速一卷,咕咚一聲,羊肉就被掃下了食道,緊接著,喉結在脖子處震動了一下,給羊肉讓讓道,羊肉就順勢而下,借著地球萬有引力,向著胃裏垂直奔襲而去。雖然隔著衣服與皮肉,坐在一邊的楊哲都能看到一片羊肉從嚼碎到咽下去的全過程,甚至他能聽到羊肉落在胃裏的聲音,像是一大泡狗屎掉在了深不見底的井裏,“咣當”一聲,砸起了酒花與即將變成屎的準屎花,開始了攪拌機一般的消化。二姑夫把筷子放下,當著眾人的麵捋起襖的袖子,露出了粗壯如牛大腿的小胳膊,他伸出滿是油膩的手,旋即刺啦刺啦在小胳膊那一塊發白的皮膚處忘情地撓著,撓著撓著,就忽然想起了坐在一邊還有一個一直不說話的活人,歪過頭來看著楊哲問。
楊哲看著他手在胳膊上抓著,看著心驚肉跳但又痛快淋漓,他也多麼想像二姑夫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撓嗬。在癢的時候,撓是一件多麼親者快仇者痛的事情。但是他的癢不在明處,而在被鞋襪層層包裹的腳上。在剛才的酒的刺激和午後陽光如箭般的長驅直入下,他腳趾上的癢早就按捺不住大舉進攻了。但今天是爺爺生日,眾親雲集,他深知是決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脫下臭氣烘烘的棉鞋,露出更加臭氣烘烘的腳,再齜著牙刺啦刺啦地撓的。但二姑父的撓勾起了他的癢,就像一個吸毒的人看到了別人在吸,但盡管癢再作祟,理智告訴自己:就算癢死,也絕不可撓。撓的是癢,丟的是人。癢可以忍,人不可以丟。在這個思想的指導下,他的腳趾在棉鞋裏動了動,意思是別鬧,孰料他一動,腳趾上的癢好像全部被叫醒來,癢得更甚了。他有點如坐針氈,身體在陽光下晃動不已,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二姑夫在問畢業的事情。相對於癢而言,畢業是一件更加尷尬的事情,他就不自然地點點頭,尷尬地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酒,又放下。
媽的,這酒實在是太癢了,這腳實在是太辣了。他有點魂不守舍,在心裏顛三倒四地說著。
“小!你畢業了當官了,你二姑夫找你辦事,你可不能一抹臉裝不認識啊!”二姑夫此時已經抓撓完畢,一雙狩獵般的眼珠在桌子上掃描了半天,終於找到獵物,抄起筷子,一大塊豬頭肉疾若閃電,精確飛入口中,他接著用牙齒和舌頭碾壓碎,在解決饑餓的過程中,艱難地對楊哲說出了上麵那一句向往更好生活的話。
“二姑夫要是找我,不僅事情辦得利索,還好酒好肉招待!”楊哲一邊集中意念抵抗腳上的癢,一邊把豪情建立在二姑夫的幻想上,在幻想的基礎上再展望未來,也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官了。
二姑夫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笑得更響了,那笑聲有著一台老拖拉機在泥沼地裏掙紮的轟鳴。在旁邊啃著骨頭的一隻小狗“嗚”的一聲,好像是擔心被拖拉機軋到,嚇得夾著尾巴叼著骨頭跑開了。
“好啊!大學生好啊!大學生能當官!他媽的,好好學!改天當官了,好好孝敬你爺,你姑夫!”二姑夫像是下達進攻命令的希特勒,高瞻遠矚地說。
在古城西村,二姑夫這樣的覺悟已經算是高的了,畢竟二姑夫在外麵的世界“縱橫捭闔”過,知道上學有用,不像大姑夫,提起上學來就說:“上學有個狗屁用,年紀輕輕的光做個隻張嘴不掙錢的無用貨!讀書讀書,越讀越輸!”
二姑夫年輕時屬於敢闖敢幹型,楊哲聽母親講,他事業的鼎盛時期曾主管一個菜市場,那個菜市場供著半個鄭州城的大蔥。在幼小的楊哲心中,鄭州是多麼大啊,除了養育著自己與親人的古城西村,就是鄭州大了。每當過完年,古城西村一帶的男人們,成群結隊地提著包裹,就去了鄭州城,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鄭州數不清的鋼筋架子上。那是一個盛產人的城市,是人就得吃飯。而每一家的餐桌上的大蔥,都與他的二姑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該是一件多麼令人驕傲的事情。是的,往大了講,二姑夫的存在關乎著鄭州人民的營生,要是二姑夫有個三長兩短,鄭州城餐桌上的大蔥也會跟著消失,鄭州人民嘴裏的飯菜也頓時失去了滋味,這該是多麼大的事情。二姑夫的偉大經過想象的加工,被烙在了楊哲深深的記憶裏,致使二姑夫每一次來到古城西村,楊哲都忍不住想讓二姑夫把幼小的自己裝入口袋裏,帶到鄭州賣蔥去,那該是多麼有前途的事情。
但是有一年冬天,河南大蔥主產區受到了冰雹的襲擊,鄭州市場上的蔥價持續走高,漲到了最後,蔥比肉貴,二姑夫像一隻暗中伺機逮麻雀的貓,一直觀察著上漲的蔥價。年關臨近,蔥的需求量更大,他先一步嗅出了商機,顯示出了與常人有異的霸氣,他決定把他幾十萬的積蓄全部拿出大幹上一筆,他雇了人,租了五輛斯泰爾貨車,從甘肅購置了五車皮大蔥,往河南市場運。孰料剛出蘭州,正準備上高速,便遇上了一場大雪,不僅高速被封,而且上高速的車前後有五裏長,全部被堵在了路上,五輛貨車剛好卡在被堵的車隊中間,進退不得。這場雪一連下了五天,車也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上堵了五天,到達鄭州的時候,百分之九十的蔥已經爛掉了。二姑夫的多年的積蓄也賠了進去,被迫貶回老家,從此他的人生與蔫了的大蔥一樣一蹶不振。他胳膊上那一塊發癢的皮膚就是拜那一年甘肅大雪所賜,逐漸由凍瘡發展成濕疹,這麼多年來飲酒和遇熱後皆複發。但因為這塊皮膚是他最輝煌時期的烙印,所以他當著人麵總愛撩起他的袖子,撓上幾把,他撓的目的就是等待你來問他這一塊皮膚為什麼癢,他已經準備好了用最激情的語言來回憶他的大蔥帶來的那段慘痛但卻輝煌的經曆。當然,你可以把任意的溢美之詞往他身上砸去,他好的就是這口。他好像一個落寞的英雄,撫摸著自己的紅纓長槍,唱一聲:想當年嗬,長阪坡我有名上將,一杆槍戰曹兵無人阻擋!
但相對於二姑夫的癢,楊哲的癢就顯得有點師出無名,甚至有點尷尬,他的癢來自於他的不治之症:腳氣,他的腳氣歸根結底來自於貧窮,貧窮導致他上學期間一直穿劣質皮鞋,貧窮又導致他上學期間沒有熱水洗腳,所以看在貧窮的麵子上,腳氣很自然就滋生了。滋生之後,又是因為貧窮,他沒有用藥來遏製它的擴散,所以腳氣便在楊哲的腳上站穩了腳跟,直到最後安營紮寨,再然後便是聚集成城。後來,楊哲試過無數的藥膏,但也隻能暫時抑製而不能徹底根治,藥膏一停,癢便卷土重來。按說,癢是楊哲的仇人,這麼多年來,給他帶來了這麼多的熬煎,但說也奇怪,他與癢就像是天生的冤家,時間一長,楊哲竟然依賴起這癢來,每當他結束了一天的勞累,躺在床上,能夠在奇癢肆虐的腳上那麼一撓,頓時勝卻人間無數,到達極樂世界。他常常惶恐地想:要是有一天腳上忽然不癢了,那麼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脫了鞋躺在床上,還不空虛致死嗎?
但是還有一件讓他比癢更為尷尬的事情:他要畢業了。畢業在楊哲看來,就是“逼著就業”的意思。在這個“萬般皆上品,唯有讀書低”的社會裏,學生又重回到與古代秀才一個酸腐級別,入了大學無所事事,出了大學事事皆無。
在楊哲出生並生長的古城西村,楊哲是為數不多的讀書人,更是活到了二十五歲頭上還在讀書的人。四年前,他剛考上大學那會,村裏還議論了一陣,說沒想到雞圈裏還孵出了金鳳凰,蘑菇堆裏竟長出靈芝草,好奇了好幾個月。但到後來,從楊哲身上,村裏人總算搞明白上大學不是想象中那樣,原來上大學不僅不發錢,還要往學校交錢;畢業了不僅不分配工作,還要自己去找工作,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到。村裏人都說上學是賠本的買賣,宛如讓一隻下蛋的母雞去幹啼鳴的事,真是虧糧食。這麼大的男孩子如果出去打工,四年來掙的錢也夠蓋一椽房屋了。再說書又不會暖被窩生孩子,有個屁用。村裏人在這個思維的基礎上從新樹起了“讀書無用論”的大纛,在這個大纛的飄揚下,村裏的孩子幾乎沒有上過高中的,而在他們中間,作為大學生的楊哲,自然也歸為異類且無用的人了。
按照古城西村的傳統,男孩子上到初中畢業,識得幾個字夠認清男女廁所就可以了,接下來十五歲出去打工,十七歲定親,二十歲結婚,接下來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當父親,再一而再再而三的當爺爺,所以大部分男子還沒學會做孩子就做了爸爸,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就可以帶著孫子到處玩耍,老舍若湖下有靈,目睹此景也會後悔隻寫了一部《四世同堂》的。古城西村是一個被文明遺忘的地方,當外麵的世界高速運轉的時候,這裏的世界依然如綠皮火車行駛得不緊不慢。如果除卻了村頭的小賣部,這個偏僻縣城的偏僻村莊是沒有一點資本主義萌芽的,經濟上還停留在純粹的封建農耕文明時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爾拿著農產品去集市上交換一下生產物。這裏的人們遵循的是候鳥傳統,每到開春時節,村裏的男人們開始陸續飛出村子,背著被子和衣物去城市裏打工棲息,到農忙時節或者春節前,再成群結隊的黑壓壓的飛回來,懷揣著幾張沾滿汗水的鈔票,這些鈔票迅疾變成了妻子兒女身上的花衣裳,胃裏蠕動的餃子。
這個國度經過幾十年的物質文明建設, “物質至上”的價值觀黑雲壓村一般的壓到了古城西村,人衡量一切價值的最大砝碼變成金錢。先前,他們尊重一次可以身背百斤糧食的耕田能人,如今尊重從外麵開著轎車回村的有錢人,他們很在意從車上下來的人發給他們是什麼牌子的香煙,要知道,香煙可是鑒證這些遠走他鄉之人混得好壞的晴雨表。當轎車絕塵而去,村裏人會把剛才得到的那一支香煙夾在耳後,對人嘖嘖誇讚說:“咱莊上的那誰誰拽(豫東方言,飛黃騰達之意)了,有本事了!這煙,一根都兩塊五呢。”
很顯然,楊哲和這些打工的人走的路線恰恰相反,他是帶著一遝鈔票出去,花得精光回來,雖然“大學生”這個詞在二十年前,還是和村頭算卦老者嘴裏的“得道升天”是一個級別的上等詞彙,可如今似乎沒落到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學生的地步了。關鍵是楊哲所在的大學勉強能稱為大學,是距離古城西村四百裏外的普通小城的一個普通院校:華蘭科技學院,單聽這個名字就讓人有尿崩的衝動,而楊哲還在華蘭科技學院的最劣等的文學院裏,這個名字頓時又讓人有了憋尿的衝動。
不管人願意與否,一年一度的中國狂歡節——春節又要霸王硬上弓似的來臨了,立春是舊曆的臘月二十一,楊哲是那天從學校回到古城西村的。臨近小年,正是煮“年關肉”的時節,村裏飄出了肉香味,引得狗一天到晚在村子裏轉悠,用鼻子嗅著空氣裏的肉分子解饞。深冬的陽光好像老相片的發黃色彩,溫馨地從高空朗照下,吹麵如刀的冬風席卷著村前村後的枯林,葉子被拋撒到更遠的地方。好久沒有落雪,村東大路上顯得幹燥,風一吹,塵土就進化成蒲公英,飛將一陣。這條大路上時不時地歸來在外打工的人,有的開著私家車,有的背著行囊,不管在外麵是好是壞,但回家的那天必衣著光鮮。楊哲也特意穿著平常舍不得穿的羽絨服回來了。這是楊哲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個寒假,他在回來的車上還惴惴不安,想著明年此時他該以一種什麼狀態回家呢,是落魄不堪還是神采飛揚?他望了望車窗外金黃的陽光以及陽光下的原野,感到想象是那麼無力。
到家後,他就聽到村子裏傳來了音樂聲。臨近年關,趁著大部分在外麵發展的人歸來,本村和附近村子裏幾乎每天都有人結婚。楊哲好奇地問母親明天誰結婚,母親說是前麵的誌宏,他前天就來咱家了,說是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結婚想通知你又通知不到,就讓我給你說一聲。楊哲剛想換一下衣服,聽到母親這句話,換衣服的手卻停止了,他心想誌宏的婚禮自然是得去的,兩人從小就在一起玩耍,小學又在一個班級,先前早上上學的時候都是一起去,那時候楊哲起床後都是憋著一泡尿,一直憋到誌宏門口,等誌宏從家裏也憋著一泡尿背著書包出來,兩人才站在一條線上掏出家夥開始噴灑,看誰堅持的最遠誰就獲勝。那時起得早的村裏人總會見到一個奇觀,路麵上兩條水線歪歪斜斜地向前延伸,延伸了近幾百米之遙,還以為誰家的牛大清早的尿這麼多,最奇怪的還是兩隻牛平行著邊走邊尿。開始時總是楊哲落敗,後來他摸出訣竅,晚飯時猛喝紅薯湯,睡覺時就是洪水滔天也把閘門閘死,硬撐到第二天早上,於是此招把誌宏輕輕鬆鬆擊敗了。
楊哲想著與誌宏有這少年同尿的交情,怎麼著也得添一個結婚份子錢,要不出門就遇到誌宏,說起話來也會尷尬。他摸了摸錢包,裏麵隻有三百多塊錢,還是他經過一個月慘絕人寰的節省省下來的,留著過年時用。他就問母親:“媽,咱村一般隨份子錢都是多少錢?”母親一聽就沒好氣說:“你不會給誌宏隨份子錢吧?你想想,你能掙多少錢,誌宏也隨錢!過兩天洪坡還結婚呢,你是不是也得隨?現在像你們這年輕人,一般隨禮都是一百塊,咋能隨得起?再說,誌宏他爸人摳得很,前幾天還來咱家要那幾塊錢的麥種錢呢,給誌宏隨禮值不當的。”
楊哲聽得心煩意亂,古城西村莊巴掌大一點,從村東走到村西半根煙的工夫,但是事情卻一點不比北京少,矛盾千絲萬縷,東家長西家短,說不好就把人給得罪了。再說,給誌宏隨了禮,前兩天同樣也是玩伴的昭傑結婚,過兩天洪坡也得結婚,要是給誌宏隨禮的事情傳到他們耳朵眼裏,當真是不管狗屁驢屁都是氣。楊哲摸著錢包裏皺巴巴的幾張鈔票,轉身回到了屋裏。心裏想管他呢,先不出門再說,過兩天要是遇到誌宏,就說自己剛回來,不知道結婚這事,搪塞一下就過去了。
村莊的冬日黃昏尤其的寒,晚霞早早在村西樹林裏集結待命,夕陽剛剛下落,晚霞就怕冷似的點起火堆,在西天幕上熊熊燃燒起來。萬裏江山一片紅,整個古城西村在晚霞下也披上了血一般的顏色。田野裏回蕩著村莊裏播放的流行歌曲,隱隱約約若有若無,那自是明天要結婚的人家在鬧出動靜,一是提醒新娘村莊的人新郎家是如此重視這樁喜事,二是提醒村裏的街坊鄰居趕緊來隨禮幫忙。楊哲吃過晚飯沒敢出門去,站在院子裏,看院子外麵榆樹、桐樹、槐樹在夜空中交錯的枝丫,黑漆漆的樹枝雜亂地交彙著。楊哲在夜影中看了許久,想這麼多樹枝可真像不同人的軌跡,樹枝與樹枝在某一處相交,之後又奔向不同的方向,多像人與人的邂逅;有的樹枝高高在上,有的樹枝在低端艱難生存蔓延或者萎縮,多像人的命運;有的樹枝已經枯去,有的樹枝卻正在準備開春的萌芽,多像人的生命……
他看得出了神,心想現在的自己算是哪一個樹枝呢?仰著頭端詳了許久,才最終確定榆樹下那一根最小、最短、最低的榆樹枝最能代表自己。夜風徐徐,聽著不遠處誌宏家傳來的流行音樂聲,他想起了少年時誌宏稚嫩的臉龐,以及他晨曦中噴湧著童子尿的上下晃動的小雞雞,一霎間,那個孩子明天卻要洞房花燭了。他人已成人,親戚或餘歡,楊哲再想想自己,還混跡於校園,堅信青春常在,蒼老不會到來,平時寫幾首永遠賣不出去的殘詩,半年後就要懵懵懂懂的畢業,接受社會的檢閱。如今發小結婚,自己卻連一百元錢喜錢都拿不出,當真感覺自己如蕭瑟黃花。站了一會,就覺得腳縫處隱隱作癢,他知道隻要穿鞋子一天不脫,到了晚上不治之症腳氣就得發作,他癢得有點難受,就把腳趾稍微動了一動,孰料這一動驚動了癢的大本營,隻覺得成千上萬個癢從角落裏忽地湧將出來,愈發的厲害,一開始是表皮的癢,幾分鍾後便浸淫了骨頭,從腳皮到腳骨處好像有雞毛在撩撥著一般。楊哲再也站不住,迫不及待地回到屋裏,脫下了鞋子,找到一條粗布老毛巾,雙手對著癢的那個腳趾縫搓動起來。頓時,在對癢毀滅性的打擊之下,一股強烈的快感從腳部彌漫開來,幾乎讓人眩暈。他用力搓動了一會,直到腳趾縫處隱隱覺得有點痛楚,才慢慢地停下動作。這時再看那裏,卻發現已經被粗毛巾搓的有點破皮,隱隱露出帶血的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