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來得真早。”季攸寧見他時不時喝一口茶,怕也是緊張的,畢竟是他第一次帶學生上朝,也會擔憂學生不懂事闖了禍。
醜時一刻,荀子川領著季攸寧往奉天門去候著。
寅時正,百官過金水橋列隊等候,隨著鍾聲敲響,宮門開啟。禦史站立在宮門旁,目光如炬一一從百官身上掃過,若有人步履不穩咳嗽者都被一一記錄在案。
季攸寧覺著自己與禦史做的事幾乎是一樣的,不過禦史記錄在案的是給皇帝看的,而起居郎記錄的將來是要編入史冊,或供後人歌功頌德,或為人恥笑,全在起居郎一支筆。
隨荀子川進入奉天門,天子在首席太監的陪襯下登上寶座。
“有本啟奏——”
荀子川暗中推季攸寧一下,這一聲不僅是在提醒百官奏稟政事,起居郎一旦聽到,紙筆就該提起了。
不知是季攸寧運氣好還是不好,今日早朝百官並無大事要奏,隻禮部略微提了一句符將軍班師回朝後要請禦筆親賜宅邸匾額,皇上似很樂意至此,點頭應了。
於是,季攸寧在起居錄上規規矩矩寫下禮部尚書的原話,後添上一筆“上準奏”。
卯時末散朝,天子離開奉天門,百官無聲無息退出宮門。荀子川接過季攸寧所記錄的簿子,誇讚了一句後勉勵她繼續努力,這便說明季攸寧所錄無誤,可以移交史館。
退朝後,荀子川並未讓她回起居院做自己的事,反而帶她輾轉到了史館。
驅使官一見荀子川,撒丫子就往內院跑去,隔老遠都能聽見嚎叫:“大人,大人,荀閻王又來了!”
荀子川充耳未聞,他素來辦事剛正不阿,難免在小事上讓人不悅,私底下就得了個“閻王”的稱呼。一傳十十傳百,他聽了反以為榮,倒讓那些嘲弄的人碰一鼻子灰。
季攸寧從前聽說起居院的官雖然職位不高,但最不好惹。他們頂齊了天也隻是個起居郎,是什麼都不怕的主。觀荀子川平日言行,以及周遭對他的評價,確實如此。
荀子川仰視史館的匾額,對季攸寧道:“往後你可要經常往這裏跑,史館那些老朽木心眼直,嘴又臭,須得你練就一副刀槍不入的耳朵,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話音剛落,門內遠遠過來一人,須發皆白,精神卻也矍鑠。“荀大人下朝來?又親自來送起居錄啊,其實隻需派個驅使官來即可。”
荀子川話不多說,板著一張閻王臉,“今日帶學生過來熟悉程序,順道給您送起居錄來,省得他們三番兩次的跑。”
史館負責起居錄最後的核查,在某種程度上要求自然高一層,多一個字打回來刪去,少一字也要規規矩矩補上,愣是不肯幫著修繕一筆。
荀子川時常被糾纏得厭煩了,少不得要出宮避一避,氣消回宮就被喚到禦前詢問,才知被老頑固告了一狀。因此每每見麵,總要在言語間譏諷史館的人一番,此刻看史館主事醬色臉麵便知他心中有多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