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蚊蟲少了許多,可是此時的氣溫遠遠未到入蟄的時節,因此楚軍故布疑陣的這一夜也是各種蚊蟲鼠蟻的最後一頓盛宴,著實讓人吃盡苦頭。
其實啊,偷梁換柱這種事情最關鍵就在於一個偷字,能夠瞞過秦人的眼線來到外黃城外,虞周的設想就已經完成了一半,至於秦人是否相信這是另一支楚軍蟄伏了一夜,還得看天亮之後大夥演技如何。
做戲要做全套,埋伏就要有埋伏的樣子,明火執仗是不行的,因此艾草這種驅蚊利器根本沒法派上用場,好在後半夜越來越冷,惱人的蚊蟲總算攻勢稍緩,這才使得楚軍鬆了一口氣。
好吧,鬆了一口氣的其實隻有虞周一個。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虞周雖說該上陣的時候上陣、該行軍的時候行軍並未丟掉吃苦耐勞的優良作風,可是隨著水漲船高,他再怎麼與士卒同進退也不可能做到待遇完全相同。
因此在任勞任怨這方麵,他還是不如身邊的大頭兵們更加逆來順受。
不僅如此,虞周還發現在這個相對原始的環境裏,無論是人還是什麼都顯得格外耐操。
比如有的家夥受了傷,一尺長的傷口也不說縫兩下,隻拿酒精從這頭抹到那頭就算完成了所有療傷步驟,奇就奇在過後居然屁事兒沒有……
還比如現在這都十月的天了,蚊蟲發起瘋來,幾乎可以抬著人飛走……
旺盛,極度頑強旺盛的生命力,太祖曾在論及體育的時候說過“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看看當下這群人,這身板底蘊才是真的野蠻到了極致,讓人羨慕得不行。
一夜很快過去,楚軍將士們前半夜飽受各種吸血生靈困擾,後半夜又在寒風中擁成一團苦捱,即便是這樣,仍然有許多人混不把這小小煩憂放在心上,腦袋一點一點睡得香甜……
……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隻帶來一些看上去似乎有的暖意,青紗帳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凝結成露珠洗去塵埃。
場景很美,但是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又濕又冷可不是什麼好體驗,鐵甲、皮甲、銅劍、木弓全都像是從九幽之地剛剛拿出來似的,一個勁吸取主人身上的熱量。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即使是這樣,楚軍仍未卸甲,枕著箭囊幹戈熬過一夜,許多人眼帶血絲。
虞周做了幾個擴胸活動一下上半身,然後弓著步子壓腿緩解四肢漲麻,在他身邊,越來越多的軍士睜開眼睛,整支大軍也像解除了冬眠的黑瞎子一樣蘇醒過來,寂靜之中帶著一絲暴戾的起床氣。
大楚將士們這樣焦毛惱火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才知道此行的真實目的。
大多軍士們從始至終都以為這是一場真正的伏擊,枕戈待旦熬了半宿,誰想秦軍壓根沒有出現,簡直不要太上火!
“這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殺才探來的軍情?我就說秦軍不可能大半夜用兵……哎喲……”
正在抱怨的年輕麵孔話沒說完,就被人從身後一腳踹在屁股上摔了個馬趴。
踹人者毫無行凶的心虛自覺,黑著老臉沉聲道:“就你聰明,將軍們不比你想的多?
既然大夥深夜來到這裏,那肯定就有這麼幹的道理,秦人凶殘狡詐,這次忽然出爾反爾了那也說不定。”
年輕者爬起身,拍打著身上泥土四下瞅了瞅,眼看著周圍一圈全是讚成老卒所言的麵孔,隨即灰溜溜的打算息事寧人。
老卒又在他後脖子一拍,接著道:“愣娃,知不知道老叔剛才救了你一命?!
你看你看,還敢跟我瞪眼!十七禁五十四斬之中明明白白寫著誹軍、探軍都是大罪,這當兵吃糧啊,最好什麼都別想,上將軍不會虧待我們的!”
年輕氣盛的家夥這下徹底沒脾氣了,抱了抱拳頭以示此情記在心上,然後隨著眾人一起整頓衣甲啃食幹糧。
傳、幫、帶,人類就是這樣薪火相傳生生不息的,老少之間言傳身教,袍澤之間互幫互助,再加上一隻領頭羊,軍隊把這種傳承方式貫徹的更加有深度。
這點小小的細節進不了虞周的耳朵,他此時正在聆聽斥候回報秦軍的一舉一動,現在還不到開城門的時辰,敵明我暗的感覺那是相當好。
項箕坐在對麵,正在用指甲把身上的蚊子腫包一個一個掐成十字形狀,聽得不耐煩了,他頭也沒抬說了一句:“子期大哥,你也太小心謹慎了吧,秦人這會兒肯定還沒醒呢,哪像我楚軍昨夜這般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