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裏,對於斥候來說已經是交鋒的範圍了,從這時候開始,派出一隊遊騎隻能回來一半成了常事,全都回不來也沒什麼稀奇。
漆黑的夜空好像擇人而噬的猛獸,無數生命見不到明天的黎明,悄悄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卻是楚軍對於外黃軍情知道的越來越詳細,形勢越發嚴峻。
外黃守將趙賁、副將楊熊,手下共有五萬餘兵馬分別駐紮城池內外,看起來人並不多,但是秦軍有了城池依托之後,這種優勢至少要放大數倍來看,最起碼要讓田儋、英布來攻此城的話,沒有二十萬兵馬那是想也別想。
前提是,他們真的得有二十萬人,而且這些人馬能在城下鋪開陣勢才行……
不過項籍對此並不在意,在他看來,自己的部下應該以一當十,區區五萬秦軍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章邯不再率領大軍前來,吃掉他們並不會讓自己傷筋動骨。
虞周對此也不怎麼緊張,城池?開玩笑!隻要項籍不是急吼吼著數日破城,有哪座城池能夠經得起投石器日夜肆虐?!
倒是怎麼在劉邦眼皮子底下使用這些利器,才應該更加以小心的……
夜色中的馬蹄聲陸續不斷,再次回營的遊騎卻沒帶回多少情報,馬脖子上掛了一圈人頭,說明他們已經無暇四處刺探了。
到了這個份兒上,楚軍不再往外派人,把加強警戒的事情交給樊噲之後,眾將該休息的休息、該商討的商討,全都開始準備明日的大戰。
劉邦是個不安分的,正當大夥忙著安營紮寨的時候,這家夥領著盧綰四處亂逛,東摸一個麵餅、西灌一碗熱湯,有吃有喝不亦樂乎,沒一會兒,他就把魏豹也給帶壞了,三個閑得蛋疼的人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上將軍,咱們就在此地駐紮一日,這營盤建的也太像樣了吧?湊合湊合不就完了。”
“……”
“哎喲嗬!這個有意思嘿!轅門還能這樣豎起來呢?!他們用的那個繩子是什麼?我怎麼看著沒費多大勁啊?”
“……”
“上將軍,你在這站著累不累啊,你看看,我老劉明明是做客的,反倒喧賓奪主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這麵餅你先吃?!”
“……”
項籍看著眼前咬了好幾口的餅子,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道:“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灶未炊,將不言饑……
你們自己吃吧,項某不餓。”
劉邦狠狠咬了一口,轉手邊將餅子摔在地上,一邊努力吞咽一邊對著身後的盧綰含糊不清說道:“聽聽,聽聽,這些都是軍略,是咱們這些泥腿子從沒學過的,上將軍不愧是大楚貴胄,家學淵源啊!
你們都好好學著點,咱們以後也要單獨麵臨秦軍,知道的多一些沒壞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保命!”
說完之後,劉邦轉過頭來已經嘴裏空空,笑著又對項籍道:“是這個理兒吧?上將軍!”
虞周撿起那個麵餅拍了拍,說道:“沛公,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大楚雖無軍律規定浪費糧食者是何罪名,但是在我家鄉有一種說法,這樣的人是會天打雷劈的!”
劉邦尷尬的笑了笑:“我們家也有這種說法,一時忘形,莫怪莫怪,虞司馬也沒吃呢吧?要不咱們一起?”
虞周把餅子拍回劉邦手中,回道:“今天酉時有一頓夜食,明日四更造飯、五更拔營,沛公好生安頓,別誤了時辰才好!”
同樣是在軍中,備戰之時與平常大不相同,項籍是個硬氣的,他要與士卒同吃同住誰也不能攔著,而且眾將都得爭相效仿。
說句難聽的,這個時候,虞周他們不一定會比樊噲養的狗吃得好,起碼它還有大骨頭解解饞……
劉邦先遇冷臉再被擠兌也不氣惱,他將餅子一撕,遞給盧綰一半兒繼續大嚼特咽,轉而看向遠處,說道:“上將軍,咱們現在也算一條船上的人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楚軍牽製外黃的秦軍究竟有幾分把握?也讓老劉心裏有個底兒。”
項籍這次並未隱瞞:“不是牽製,我要在濟陽陷落之前拿下外黃,逼迫章邯倉促調撥大軍!”
劉邦並不吃驚,回道:“也就是說,其實咱們這一路才是主攻嗎?!”
“沒有什麼主攻不主攻的,如果齊王與英將軍技高一籌,那麼戰後他們便是頭功,但是我們上將軍從不喜歡認輸,牽製打成攻城那也說不定。”
劉邦沒揭穿這番自欺欺人的話,笑得依舊憨厚,也對,畢竟這是在場諸位心知肚明卻不能宣之於口的事情。
虞周把這事兒攬過來,是因為不能讓項籍留下陷害友軍的口實被別人抓住;劉邦不敢明說,是因為他從實際上拋棄了許多部下,這事兒同樣不堪。
“上將軍果然英勇過人,劉某今日把話放在這裏,以後但有差遣盡管吩咐,從此我們項劉之間親如一家,二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