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又來,北風寒冽,念橋手捧著暖爐靜靜地佇立,看著亭外風景,一片蕭瑟,幾棵長青的樹,在這寒風裏顫抖!她悠悠地歎一口氣“為何隻聽得這北風呼嘯,看不見一場落雪飛揚呢?”
隔著一條曲折的長廊,他看著她單薄的背影,那麼脆弱又是那麼堅定,多少年了,她依舊是那個固執的孩子,他有些無奈,世事本就難纏,又何來十分的對錯!偏偏她就那麼偏執!伸手撫著搭在手臂上的披風,思量一會兒,終究還是邁開了腳步。一言不發,走到她的身後,輕輕巧巧將披風披在她的肩上,感覺到她的身形一頓,卻終究沒有掙紮,他苦澀的一笑,繞到她身前,低著眉,仔細為她綁好帶子。
念橋眼光瞥到他修長的指緩慢地上下翻動,兩根帶子就那麼緊緊纏繞在一起,繞成一朵花,而穆錦青的氣息在她頭頂盤旋不去,她突然覺得,如此形態有點過於曖昧了,不著聲色向後一退,“嗬嗬”幹笑兩聲,打破尷尬。“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穆錦青感覺到她的疏離和防備,有點失神,他們兩個何時就成了這樣子了。
念橋本想打破尷尬,沒想到他卻根本沒有接她的話,一時間覺得更尷尬,便在微燃的碳火旁坐下,伸手摸著披風上細密的毛。“錦青,你為何不問我”
他剛回過神來,卻又被這個問題砸得暈頭轉向,他為什麼要答複這樣一個問題,她願來,我願留,又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反正,反正,念橋她,不會因他而來,他又為何要問。
“我聽說,你竟有了剃度吃齋的念想”,話畢,念橋終於在他這幾日如死水的臉上尋著了一絲波動,又繼續悠悠地說“你可知,心不誠,佛祖也是不肯收的”說著說著,念橋自己倒是笑了。
她怎麼能相信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有了遁入空門的念頭呢!不過是錦青的父母一再寫信訴苦,說是穆錦青如何不食煙火,如何不戀紅塵,如何說佛家道理……滿篇都是擔憂,滿篇都是對念橋的期冀,這叫念橋怎樣推脫呢。
“念橋,你還記得何北年嗎?”穆錦青軟綿綿地問道,狀似無意,可目光卻緊緊鎖在念橋臉上。
念橋聽見‘何北年’,這三個字,心頭一顫,多久多久沒有見到他了。“何北年,何北年……”念橋低聲呢喃,仿佛陷入了當初的記憶。
“從他離開,我就再未見過”念橋恍恍惚惚,有點失落,有點惱火。這麼多年了,一提起他,怎麼還是那麼慌張!
穆錦青看著失態的念橋,覺得胸口有點悶,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前幾日,他被父母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生拉硬拽,離開佛堂,手捧著一本《法華經》,踉踉蹌蹌,走到自家大門口,就看到吊兒郎當坐在馬車車轅一側的念橋。
她看到他後,粲然一笑,從馬車上跳下來,幾步跑到他眼前,說:“錦青,我回來了”
那時,她的嘴角,眼底,聲音裏都透著笑意!他覺得眼前一恍,看著麵前的女孩,心跳的飛快,當下腹誹,自己讀了一年多的佛經,怎麼這時仍舊有點失控呢!
他將右手的《法華經》隱到身後,抬起左手,撫上她的發頂,揚著嘴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簡單幾個字,他的聲音竟然有點發顫。那一刻,他以為又回到了當年他們兩個同在師門學習的日子。
念橋拜在師父門下是七歲,與其說拜在師父門下,不如說是師父撿來時。穆錦青,記不清那天是天晴,還是飄雨,也記不得那天師父,教了什麼詩詞文賦,或者兵法王道,隻曉得那天,一向早早到學堂的師父,遲來了好半天,來時,身後就藏著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師父用一貫莊嚴的腔調說:“從今以後,這個女孩就是你們的小師妹了,你們萬萬不可欺負她”,眉眼間卻是掩飾不了的笑意。
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一個小腦袋,用一雙閃著光的眼睛瞅著他們這一室的白衣少年,帶著一絲慌亂,一絲膽怯。然後在師父的教導下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師兄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