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不禁呆立當場。
瘋子,三個瘋子。
小門,大院,三個瘋子,一局殘棋。
林渺的心中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點明悟,又似乎更為迷惑。
一個說話極有條理,又似乎含有至理的瘋子!這使人有些懷疑人生,懷疑活著的理由。
下棋的瘋子又低下頭去下棋,似乎這之中的意義大於一切。
林渺愣了半晌,他不覺得在這一局殘棋之前立著會有什麼意思,是以,他轉身走了開去。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似乎有很多門戶,應該算是一個大雜院。
“年輕人,你不看我把棋下完嗎?”那下棋的瘋子突然又道。
林渺不由得又笑了,反問道:“你會下嗎?”
“人生不就像一局棋嗎?會下也得下完,不會下也得下完,天下又有幾人真會下棋呢?你看我能殺而不殺,認為很好笑,其實我又為什麼要殺這片黑子呢?一個是左手,一個是右手,殺的都是自己!”說到這裏,老儒嗬嗬一笑,傲然道:“老夫雖瘋卻知道這隻是遊戲,若說棋子是眾生,那老夫便是神佛,是蒼天大地,是萬物之主,我要不殺這片黑子就不殺!我要它全部死亡,便砸破棋盤……”
林渺不由得怔立當場,他真的不明白這老頭是真瘋還是假瘋。
大笑了良久,老儒突地睜開眼望著林渺,眸子中的光彩竟有點淒迷,半晌才道:“年輕人,我想你定經曆了九死一生的劫難,當你認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可是你又好好地活了過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林渺吸了口氣,他感到這一切有點荒謬,但他還是答了一聲:“是老天不想我這麼快便死,所以我還活著!”
“你很聰明,年輕人,是老天不想讓你死,命運隻是在跟你開個玩笑,讓你知道天威難測,當它捉弄夠了你,又會給你一線生機,讓你活下來,它覺得你這人很好玩。”說話間,老儒右手在棋盤上動了一下,將那顆白子移了一個位置,接道:“命運就像我這雙手,本來可以把白子放在這個位置成必殺之局,但偏偏不下這裏,而要在這偏角毫無意義地點一顆,於是給你一口氣,你就活了,但命運也會像我這隻手一樣!”
“嘩……”棋子全部飛灑地上,棋盤也翻落。
“命運隨時都可以這樣擾上一局,不管你是贏也好,輸也好,全部在他的手下死去!”老儒深沉地道。
林渺心中升起一股明悟,隻是他不知道這老儒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可是此刻他再不懷疑這老儒是瘋子,而是真正的隱者高人,其思想隱入深處卻不是世人所能輕易理解的。
“還請老伯指點,那我們身為黑白子又應該如何存於棋盤之上呢?”林渺誠懇地道。
老儒笑了,道:“這個是不能由你決定的,這是上蒼的遊戲,即使你想占那個位置,但是上天偏偏給你另外一個位置,你也無法反抗!”
“難道我們惟有認命?”林渺反問。
“抗爭是上蒼給你的一個扳局的機會,但並不是針對上蒼和命運,而是針對你的對手,白子或者黑子!隻要你表現得好,也許就可以戰勝對手,並不是每一個下棋者都是無賴,身為黑白子,能做的便隻有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剛才是剛才,現在不是剛才。”
頓了頓,老儒又道:“是啊,現在不是剛才,雖然剛才你可以殺了我,可是你沒殺,現在我又活了,我活在現在,不會想過去的痛苦,未來,我隻用心內上蒼惟一賜予我抗爭的力量去戰勝對手,贏得終盤!”
林渺突向老儒深施一禮,誠懇地道:“謝老伯的教誨,晚輩一定銘記於心!”
老儒突地又笑了,大笑。
老儒大笑良久,直到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方歇,道:“你居然聽懂了,哈哈哈……敢情你也已經瘋了!”
林渺不由得又一次愕然,旋又釋然道:“瘋子與人的區別隻不過是一個會左手和右手下棋,還耍耍賴,一個不會自己和自己下棋而已,也許,我是真的瘋了。”
“說的好!年輕人的悟性極高,就像我這幅永遠也畫不完的畫!”那蹲在地上畫畫的人也突然插口道。
林渺一怔,愕然反問:“悟性高得像一幅永遠也畫不完的畫?”
“一幅永遠也畫不完的畫,你便永遠都無法知道它究竟有多好!當你沒有把它展現在別人麵前時,別人就永遠不知道你這幅畫的破綻在哪裏。你的悟性好,卻是沒有人知道好到什麼程度,難道不像永生也畫不完的畫嗎?”那人不無傲意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