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正佝僂著身子抱起一塊大石頭,身子弓的像大蝦,艱難的邁著沉重的步子,向拖拉機的車鬥挪去。別人抱石頭都揀小的抱,他卻專門揀大的。
這就是張曙光年近六十的父親,一個地地道道的山裏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老農民。
看見父親襤褸的身影,張曙光的眼睛慢慢濕潤起來,兩行淚水不知道時候,就像決了堤的黃河大壩,毫無顧忌地湧出眼眶,順著臉頰,像斷了線的珍珠,滴落在衣襟上,把整個衣襟都打濕了。
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脆弱的情感,衝下山來。
但衝到半山腰,他又停了下來,他知道,父親不會跟自己一道回家的。
他了解父親,他比母親還要了解父親。別看父親外表溫順、老實,但是股子裏也有一份倔強,他認準了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隻能在人群中努力搜索著父親的身影。
在混亂的人群中,他終於再次找到了父親高大的身影。
張曙光的眼睛漸漸模糊了。
老人的背影在他的眼光中也漸漸變的模糊起來,被陽光曬去一層皮,變成了醬紫色的背影又從起初的模糊逐漸清晰起來,猶如世界著名畫家羅立中的名畫《父親》中那個曆經滄桑的老人,在張曙光的腦海裏始終縈繞。
於是,他朝著父親幹活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既是為父親而跪,更是為自己而跪。
是啊,父親養了自己,送自己去求學,又費勁心思把自己培養成人,如今自己都成了國家公務員,父親卻還在這裏拚著老命。
為什麼?都是因為自己太不爭氣,沒有本事讓父親過上幸福的生活。
他發誓,一定有一天,他張曙光一定要混個人摸人樣,讓老父親再也不用在這裏辛苦地勞作,他要把父親和母親都接到城裏,買最好的房子,享受人間最大幸福,頤養天年。
從山上下來後,張曙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穿過一片灌木,來到了村後的山坡上,山坡是一塊墳地,在墳地的東北角有一座土墳,土墳裏麵,埋的就是張曙光最親愛的爺爺和奶奶。
爺爺死的很早,在張曙光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撒手西歸到馬克思那報道去了。
奶奶的身體雖然也不是很好,但陪著張曙光走過了十個春秋,這十年來,奶奶待張曙光也非常好,隻要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要留下來給張曙光,這是最令張曙光難忘的。而且奶奶還告訴張曙光,長大了一定要有出息。
當時,張曙光還不懂什麼是有出息。等他稍大有點懂事時,奶奶就離他遠去了。
在他十歲的時候,奶奶一病不起躺在了床上,而且很快就離開了人世。
每逢節日,他都會跟著父親一起來給奶奶燒紙錢,並向奶奶祈禱,祈禱奶奶保佑他們這些後人。
今天,他又一次來到奶奶的墳前。
奶奶的墳頭很普通,一堆泥土,幾塊石頭,壘成一個小土包。墳的周圍是一片矮矮的灌木,其中幾株逐漸高大的柏樹,就是父親和叔叔伯父獻給奶奶的一片孝心了。
跪在奶奶的墳前,他多麼想和奶奶說些什麼。
奶奶已經不會說話了,她躺在陰曹地府,那是另外一個時空,有些不可捉摸。可是不管怎麼,他都想說幾句話。
雙手並舉,向前拜倒,心裏開始暗暗祈禱,他相信,他的奶奶是可以聽見的。他和奶奶有著血脈聯係,也許她就能沿著這條脈,聽到她孫子的聲音。
張曙光說:“奶奶,你的孫子來看望你了。孫子保佑你在陰間生活幸福,快樂,沒有煩惱,同時,也請你保佑你的後人健康幸福。請保佑我的父親和母親,你的兒子和兒媳身體健康,保佑我們全家生活幸福。”
要讓全家盡快脫離困境,都過上幸福生活,自己必須有出息,於是他又對奶奶的墳頭說道:“奶奶,請保佑我一生幸福,保佑我在單位裏步步高升,早日出人頭地,早日有出息,使祖宗臉上有光,求求你了,奶奶。”
說實話,這個願望早在他上學的時候就有了。
不過,他上學的時候似乎缺少了點做官的福份,從小學到初中,直至高中,他隻做過幾年小組長和幾年的副班長,而且還是班主任老師看在他成績優異,為人老實本分經常幫老師批改畢業的份上賞給他的。直到考入大學,他才瞎貓碰了個死耗子撿了個團支書當。
最讓他沒想到的是,到了大三,高年級的元老們一走,論資排輩,他竟做起係裏的團委書記,這官做得也委實不小了。
中國的官論的是為人民服務,服務好了自己也大有好處。像係裏、班裏的幹部,畢業分配時少不了是優先考慮留在省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