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台州市臨海邊防輪訓隊,是一個把他從新兵蛋子磨練成軍人的地方,地方雖小,但它給人的氣氛總是嚴肅而認真的,更有一種掙紮的苦難夾雜在裏麵。周圍是高大的圍牆把輪訓隊同市區建築隔離開來,圍牆外麵是霓紅燈在閃爍,酒醉金迷,而裏麵,是流淌著的汗水,淚水與青春的熱情。

營區的建設十分的簡單,甚至說是有些簡陋,操場南麵是一幢三層樓的幹部宿舍,牆壁灰白,幹部宿舍樓前種植了一排排的樹木,因此,站在操場望過去,它處於一片樹林陰翳的幽暗中。西麵是一個小水池,池子裏養了些金魚,池子邊上是一個晾衣場,周圍是樹木;北麵是個垃圾常操場東麵是戰士住的2層小樓房,一樓是餐廳,二樓則是戰士宿舍,每個房間大概有三十平方米左右,每個房間裏要住兩個班,每班大約十人,因此,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就擠了二十個人左右。

都是些兩層的小木板床,分上鋪和下鋪,一般在分配的時候,班長總把高個子分在下麵,小個子分在上麵,因為高個子在上鋪的話,響動也別大。

他叫沈偉忠,個子很高,因此睡在下鋪,下鋪雖然方便許多,但最大的一個壞處就是比上鋪的戰士更能聞到一股熏臭味,在剛入冬的時節,房間裏二十個戰士都穿著解放球鞋,而且是經過一整天訓練,腳在鞋子裏磨了一整天,可以想象當二十個戰士把鞋子脫下來放在床底下的那種味道是多麼醉人!

他是六班的一名戰士,同班的是常州、湖州、嘉興三地的人。他的班長個子矮,比他要矮上大半個腦袋,是上等兵,因為成績突出的緣故,上等兵才可以來帶新兵,一般都是士官來帶兵的。這個小個子班長似乎也受了別的班長的氣,大家幾乎都把一些個子特別高或者特別胖,要麼就特別矮的人塞進了他的班裏。論資格,班長是上等兵,在部隊的時間才一年,而那些把一些有著特殊條件(要麼很高,要麼很胖)的戰士丟進他班裏的班長,大多是誌願兵,資格比他老許多,因此,麵對那些班長們的壓力,他也沒多說什麼。他隻是用一種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班裏這些戰士。

睡他隔壁鋪的個字比他高,臉上暴滿華麗的青春豆,有鮮紅的,暗淡的,灰色的,有的凹下去,有的凸起來,而且他的皮膚呈土灰色,因此活像月球表麵。他問身邊的戰友:“你是哪裏人啊?”

“江蘇常州。”戰友回答,用熱情目光看著,詢問道:“你呢?哪裏的?”

“我是浙江湖州的。”他回答。

他又問:“你是幾幾年的?”

“我八二年出生。”

“我也是!”

“你叫什麼名字?”青春痘問道。

“我叫沈偉忠。”

“你好你好,多多關照。”他笑著向沈偉忠伸出手來,“我叫牟文君。”

這個時候,班長忽然叫到他的名字:“沈偉忠。”

他站了起來,望著班長,有點害怕,雖然班長很矮小,看上去也不是凶神惡煞,但他那內斂的性格以及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加上在家的時候,聽說過班長會毫不留情地打人,因此,他麵對班長呼喚他的名字有點膽怯,就像小學生無辜地聽到老師叫他的名字一樣。

“以後你應該先回答‘到’然後在起立,如果可以,就要盡快走到我麵前,敬禮。”班長說道。

“知道了!”沈偉忠嘴唇緊抿著。

“你應該回答‘是’,其他什麼都不用說了。”班長說,但他說話的時候很溫和,臉上還帶著笑容。

“是!”沈偉忠回答,心裏暗自嘀咕:正規,這就叫正規呀。

班長指著一大袋行李箱問:“這是你的嗎?”

“是!”他望著班長。

“我可以打開嗎?”班長問。

“可以,班長。”

“都裝了些什麼,這麼一大包!”班長似感歎地道了一句。

沈偉忠沒說話,盯著班長。

同寢室的還有五班,五班是靠外麵的床鋪,六班是靠裏麵的,五班長開玩笑般地笑著對徐海峰說:“六班長,看得出來,這可是個好戰士呀!”

沈偉忠感謝般地向五班長望去。

六班長回答道:“我們班的個個都是好戰士!”並對沈偉忠投來讚許的目光。

當沈偉忠的目光同五班長相遇,五班長正掛著一臉詭秘的笑容,並對他說:“有興趣到我班來嗎?”接著他又對六班長說:“我們換個戰士怎麼樣?讓他到我們班來。”

“問他自己好了!”六班長笑著說,他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沈偉忠。

沈偉忠看看五班長嬉笑的表情,又看看自己的班長,有些不知所措,聽著他們的調侃,他卻信以為真起來,以為自己真的要被調到五班了。

“還站著做什麼?快坐下呀。”班長見他站著,越發覺得這個戰士可愛了。沈偉忠坐了下來,心裏又極不自然,好象自己的那份認真勁兒卻受到了他們的嘲笑般,心裏略略不快。

六班長打開了他的箱子,裏麵唏嚦嘩啦地塑料包裝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原來整整一行李箱都塞滿了零食,有核桃,餅幹,麥片什麼的,亂七八糟,應有盡有。

“哇……”班裏有人發出驚歎聲,“他家是開雜貨鋪的嗎。”

班長也順口說了一句有意思的話:“哇,這下可發啦,夠我吃到年底了!”他讒涎地看著這些零食,並且在裏麵翻起來。“還有一盒巧克力。”班長說道。

沈偉忠覺得略略羞愧,這些東西,都是母親在分別的時候,硬塞進他包裏來的,他可不要,當時在車站,臨行分別的時候,母親蒼白的臉,雙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孩子一點都不舍得鬆開,淚汪汪地看著他。

天正好下著蒙蒙細雨,仿佛也在為分別傷感,雨雖然小,但細小的雨珠輕輕地浮在母親的頭發上,比淚珠更加晶瑩。母親一夜沒睡了,眼圈微黑,而且有點腫,她為著這次分別哭過很多次,納悶當時為什麼狠下心來要沈偉忠去當兵,此刻,似乎真的是有點後悔了,她就這麼一個獨子,二十年來從沒讓他離開過自己身邊,這次分別的時間卻是未知的,最起碼也得幾年以後才能再見麵了。

母親臉上呈現著下鄉夫人的滄桑,粗糙地手一會兒抓著沈偉忠的手,一會又把手放在他臉上撫摩一下。“偉忠,你要好好的!聽領導的話。”這是母親不斷重複的一句話,父親卻覺得母親這樣實在有點多餘,他是為孩子去部隊鍛煉兩年而感到高興的,但他也忍不住這次分別的傷感,神情顯得木衲。望著兒子的身影顯得酸澀極了!

母親硬是把人家送的東西全都塞進了沈偉忠的行李箱裏,包括大量零食,這樣,他就有了三大個行李箱了,其中兩個是裝滿了衣服,而且大部分都是新買的內衣,還有一些平時穿的衣服,甚至還想塞一個絲綿被進去,說怕孩子凍著,可是這舉動父親也實在受不了了,他把絲綿被拿了出來,說這些東西,去部隊有什麼用,拿去也隻能放著發黴了,部隊不允許用這些東西的。

零食是母親堅持要他帶的,說餓的時候可以吃,而且她擔心那邊的東西他吃不慣,她聽到別人說部隊裏夥食差,就擔心不已。沈偉忠當然是不要這一切的,可麵對母親的這份心意,他也隻能接受。他對去部隊可沒那麼多想法,完全是抱著新奇和向往去的,去那個未知的世界,一個另他憧憬的地方。但他又說不清楚憧憬什麼,隻是內心隱隱地激動,他一無所知。

上車的時候,他看見眼淚從母親眼眶中流出來,心驟然緊了起來,牙根一陣酸楚,淚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睛。

當班長從他的包裹裏把一包包食品拿出來的時候,他真埋怨母親,把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帶來。可是這些,卻又都是母親對他的愛,他能理解!

班裏的戰士又笑了出來。

“你們別笑,等下還要看你們的包裹!”班長一說,班裏的笑聲旮然而止,隻有小聲切切私語。

班長叫沈偉忠過去,問他:“你喜歡吃巧克力吧?”

他喃喃地說:“沒感覺!”

班長對戰士們說:“大家有誰也喜歡吃巧克力?”戰士們沒說話,忽然爆出小聲說:“這年頭,誰還吃這個?”

班長回過頭,對沈偉忠說:“分給大家吃掉吧!”

“恩!”他答道。

班長的臉上笑盈盈的,沈偉忠緊張的心理已經消失,隻想知道班長要怎麼處理這箱東西,不管班長問他什麼,他隻回答說:“是!”或者“恩”。

“那就把這個分給大家吃吧!”班長說道,並且很快就把這包巧克力傳到戰士們手中,一個個傳下去,直到分光了。班長拿了一塊放在沈偉忠手裏說:“把它吃掉!”

班長把他的箱子合起來,叫他回凳子上去,接著又拿起另一個箱子叫道:“王橋陽!”班長看到了箱子上寫著的名字。

“到!”一個矮個子緩緩地站了起來。他長長的馬臉,下巴微微彎曲,模樣甚是難看,更突出的是他那凸出的額頭,似偉人般閃亮。寬大的冬訓服在他身上猶如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