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讚(1 / 1)

伊賀國

小時候,我是在伊賀的拓植長大的。拓植作為芭蕉翁的誕生地很早就聞名於世。今年正值芭蕉翁逝世二百五十周年,芭蕉翁的出生地是伊賀上野的說法也得到了普遍的認同,因此,今年芭蕉翁主要的祭奠將在上野舉行。芭蕉翁的出生地是上野,還是拓植,這論爭不是今天才開始的,隨著時代的變化,出生地的認定便在兩地間交替,直至今日。

我上中學的時候在上野市待過五年。芭蕉從江戶回歸故裏伊賀,寫下了一首俳句。

江戶十秋送流光,卻將他鄉當故鄉。

這句俳句的意思是離別故鄉十餘載,現在回到故裏,反而思念起長期生活的江戶了。我對此也是感同身受。芭蕉在創作俳句初期時,多為詠柳詩,這與上野有眾多高大的柳樹有關。各縣的都市我都位於今三重縣西北部,屬東海道,又稱伊州、賀州。

去過,但是擁有俊美高大的柳樹的地方要數上野了。兩三年前,時隔二十五年後,我去上野待了一天,那裏的古木一大半已不見了,真是痛心不已。

田山花袋的旅行記有這樣的描述:周遊全國,隻有伊賀的名張到長穀寺沿途的街道,至今還保留著平安時代的濃鬱氣息。此外,伊賀的上野、會津若鬆、作州津山是日本三大盛產美女的地方。誌賀之都、奈良、京都以及伊勢神宮四地,用線相連,伊賀正處於四個地方的中央,因此經曆了各個朝代,自古以來與皇帝的關係根深蒂固,是文化繁榮之地也是璀璨華章謝幕的地方。在全國,像伊賀這樣有曆史考古價值的地方也極為稀少。伊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一代又一代最高權力者認為掌控伊賀就是保護自己,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安身保命之地,即使敗北也可隱遁。伊賀也是新舊各種勢力不斷搶奪的必爭之地,最後成為東大寺的領地,守護、地頭們對此地也束手無策,最後便產生了類似“治外法權”的重要法規。正因為此地是非常重要的曆史古城,人們反倒不注重研究厘清其曆史,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原因的心理,在這個盆地存在已久,致使各個時代在這裏積澱、築巢的文化秘密不為人知,延續至今的傳統也反複上演著悲劇。

芭蕉的俳句實際上這些人也無法明白,那是在厚重曆史的感歎中流淌而出的。前些年,上野中學的曆史老師、已過世的佐佐木強四郎先生三十年潛心研究這兒的曆史並發表了研究成果,伊賀的曆史第一次得以重見光明。他的書中寫道:記錄伊賀的資料置放在奈良東大寺的廚房儲物間裏,除非進入其中,否則很難尋找到詳盡的資料。佐佐木先生是第一個進入那個棄置不顧的儲物間的人,可以說正因為有了先生,我才第一次知曉伊賀的曆史。

這塊土地是那些代代懷才不遇的人們趨之若鶩之地,他們在這裏享受安樂,養精蓄銳,再出走四方,這也是與這塊土地聚集著許多生活所期許的東西有關。這兒的自然,四麵環山,陽光充足,溫暖宜人,靜謐恬適,無風霧多,蔬菜美味。即使現在,這裏的醬菜也是美味之物,在全國堪稱第一,酒的美味、栗子的甘甜、蘑菇的鮮美、牛肉、鰻魚,這些都能與其他地方的最上等的美味媲美。人情世故方麵,這兒的人沒有一點兒野心,這是一種傳統,人們不希望出人頭地,尊敬、信任外來人員,有學問的人大多進中職師範學校,做村長、當教員是這裏的風俗。因此,這兒的人缺少進取心且故步自封,但是在對人歧視或羨慕這一點上總比其他地方少。

一想到伊賀的曆史,尤其是萬葉時代到平安時代的曆史,我就會想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農民,他們大部分是皇室的後裔。真正從等級上看,人們普遍認為農民的地位高於皇族、士族,這是日本同其他國家相比最傑出的認知。在伊賀的曆史中,這種認知尤其被認同,這也是這塊土地最優秀之處。從語言上來考量,隻有拓植鄉下的農民把“給我”說成“賜給我”,把自己說成“吾輩”,這些極具品位的傳承著祖先血脈印跡的語言一直延續至今。伊賀流派的忍術發源於拓植,這個日本最古老的武藝在這裏得以傳承;伊賀燒,這個日本最純粹的陶瓷產自於此地,這些大概都是因為古代文明的秘密深深根植於這塊土地,才孕育出那溫文爾雅、恰如其分、謙恭禮讓的所有一切吧。而且,芭蕉的清淨無欲的風雅精神也誕生於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