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絢爛到荒蕪
翠柳街
作者:何子英
中國的小孩子,大約從記事開始,就免不了要與“狐狸精”相遇,夜晚不睡覺的時候,老奶奶的小狐狸精故事一定是最好的催眠曲;若是小孩子調皮搗蛋不聽話,大人們往往也會使出殺手鐧:“再不聽話,小心屋後林子裏的狐狸精來把你捉走!”這招保管馬上見效。中國民間最不缺的就是狐狸精的傳說,這得歸功於落魄秀才老頭蒲鬆齡和他的聊齋,隨便一個老百姓,無論他胸中有無點墨,都斷不會少了滿肚子的聊齋故事。演繹到後來,“狐狸精”就成了一句惡罵,特指那些被女人恨男人愛的妖媚、風騷的“壞”女人。
細究起來,那些被罵作“狐狸精”的女人,其實往往生活不幸,遭遇坎坷,紅顏薄命,為了生存,她們比平常女人多了點機巧和手段,也往往有大膽出格的舉止,這樣的女人被稱為“紅顏禍水”。中外文學作品中這類女性形象多不勝數,最典型的當屬《水滸傳》中的潘金蓮,多少年來這個女人被人唾罵、鄙棄,世間因這樣的女人而五彩斑斕,文學也因為這類人物的存在而光芒四射。
這不,又一個“狐狸精”現身了,她的名字叫河惠,作家須一瓜小說《第五個噴嚏》中那個愛打噴嚏的女人。這個女人生得漂亮聰明,有著“纖細光潔的腳踝”、“修長白皙的腿”、“額頭光潔飽滿”,還有“羊脂玉雕”一樣的皮膚,她哪裏都好,就是命不怎麼好。她嫁了一個在部隊裏傷殘的做不了男人的老公,換來弟弟妹妹城裏的工作和全家人的城市戶口。於是,這個在女孩三三眼裏“真是好看死了”的河惠,便注定要鬧出點緋聞,注定會成為媽媽和阿姨們閑話和排斥的對象,成為爸爸眼睛裏閃閃爍爍的風景。
在《第五個噴嚏》中,河惠首先是個不幸的女人。她的婚姻是一樁交易,在這種無性無愛的婚姻裏,她是一個犧牲品,她沒有自由,遑論愛情。她看起來悠閑的日子,其實閉塞、靜止、死水一潭,日複一日地消磨著青春和生命。鄰居的女人們對她多有戒備,男人們即便有著幾分同情或妄想也不敢靠近她。在婆婆和姑子的監視下,這個40歲的寂寞孤獨的女人,隻能與懵懵懂懂的13歲少女三三做朋友。
偏偏河惠還是個健康而生命力旺盛的不安分的女人,她有年輕的身體,飽漲的激情,美麗的容顏。她是深穀中一株寂寞的幽蘭,渴望著生命裏的春天,渴望著盡情綻放。她絲毫不掩飾對異性的興趣和渴望。她的欲望赤裸裸的,甚至是肉欲的。當一個人被剝奪了正常的生活,生命中本能的激情得不到釋放,這份壓抑足以令人扭曲。在極度的壓抑下,河惠有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舉動。她帶三三去水庫邊,偷窺一群正在軍訓操練的男人,年輕教官的口令聲竟然令她覺得“威風凜凜”。她告訴三三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男人要氣足,能發出響亮的聲音才叫男人,她的男人的標準就是“身體好”,“如果身體不好,什麼都白搭,你不如不結婚!”當她去排隊買雞蛋時,擁擠中與陌生男人的身體碰撞甚至遭到猥褻,男人身體的排泄物黏在她的屁股上,她不僅沒有表現出反感和憤怒,反而似乎得到了一種滿足,事後的她“周身散發出珠貝一樣的光芒,那光回照她的臉,使她的臉柔麗明媚,超凡脫俗”。後來她甚至去尋找過那個男人而未果。河惠還對少女三三展示她優美的乳房,對她進行性的啟蒙和暗示,甚至讓三三無意中看到了她的下體,她身體最隱秘的部分。這些舉動,用世俗的道德倫理來衡量,無疑是偷偷摸摸的不光彩的甚至有些色情下流,她對性的渴望顯然已經到了情不自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