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竹老太的眼神稍稍變動了下,藍小玉尋著望去,竹湘菱正躺在床上,就好像隻是睡著了。
夜闕君將她送回來的時候定然已經將經過告知了竹老太。
“你……見到湘菱了?”藍小玉被竹老太的回話也攪動了心神,夜闕君說竹湘菱的魂魄已經無法找回,那麼竹老太怎麼可能見到她?
竹老太太點點頭,失魂落魄的轉過身來,藍小玉不禁倒抽一口氣。
竹姑,那位道會中人人稱道可通鬼神的走陰人,那位豁達開明知命知己的走陰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散亂的頭發帶著枯敗的痕跡,她的雙眼通紅通紅還留下兩縷血淚,掛在瘦削蒼白的臉上,現在的竹老太不像人,更像鬼。
“竹奶奶?!”藍小玉被她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她正要上前去扶竹老太卻突然發現,竹老太顫巍巍的站起身,她摸索著桌上的東西,“呯”的一下不小心碰倒了一支蠟燭銅架。
原來竹老太麵前的桌案上擺滿了蠟燭,仔細看的話才會發現,那都是點燃過的。
而藍小玉震驚的並不是這些,而是——
竹老太,瞎了。
她看不見了!
“竹奶奶,發生了什麼?您究竟做了什麼!”藍小玉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切,夜闕君呢,夜闕君如果在為什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她連忙衝上前去將那老奶奶攙扶住,自己都險些被地上落滿的佛珠滑到。
“你不要怪冥君,”竹老太仿佛知道藍小玉在想什麼,她說一句話就要喘息好久,藍小玉觸碰到的皮膚竟然都冰冷的不可思議,“是老太婆求他的。”
藍小玉四下裏一瞧,心裏驀然一悚,她知道為什麼“孽障”不見了。
桌子的底下有著一灘血跡,藍小玉沒有看錯的話,那隻孽障雞死在了血泊中,是從脖子處被人一刀切成兩段的。
竹老太……究竟在做什麼!
藍小玉的臉色都變了:“您……您走陰了嗎,您是不是走陰了,您走陰見到湘菱了對不對?!”死去的還陽公雞,蒼白如鬼的竹老太,她能求夜闕君的,無非是陰曹地府。
“您的身體都已經這樣了,您怎麼可以走陰呢?”竹湘菱已經死了,難道竹老太也不再眷顧自己的身體了嗎?
“這是老太婆最後一次走陰。”竹老太的雙眼空洞無神,她什麼也看不到了,當一個人什麼也看不到的時候,她反而會用別的感官去看東西。
這是藍小玉第一次覺得這個老奶奶太不尋常,她沒有歇斯底裏,甚至出人意料的冷靜。
“湘菱的魂魄被人打散,您不可能見到她的。”藍小玉幾乎以為是否是這老奶奶出現了臆想的幻覺。
竹老太一把抓住藍小玉的手腕,她壓抑著唇角,令雙唇都在不停的顫抖,看的出她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我真的見到她了,可是……”她那一雙再也看不見的眼睛裏就渾濁了起來,血紅血紅的,“她隻來得及告訴我一句話。”她的表情看起來悔恨莫急。
“藍丫頭,藍丫頭!”竹老太的叫喚急切又焦躁。
“我在,竹奶奶,我在。”藍小玉趕緊反握住那個老人的手,“您告訴我,湘菱說了什麼。”
竹老太的樣子看起來像在回想,她精神恍惚,大悲大怒之下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說……她說……”竹老太伸出手,拿長長的指甲在桌子的銅架子上輕輕扣了下,銅片發出好聽清脆的聲音,她豎起耳朵,“她說,她聽到了笛子的聲音……”
笛子的聲音?
藍小玉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笛子?笛子有什麼特別?是誰吹的?曲子,或者是什麼曲子?”
竹老太使勁搖頭:“她說她聽到了笛子……哈哈哈,笛子……”那老奶奶大笑起來,和發狂沒什麼差別,“江湖道義,禍不及家人……江湖道義,禍不及家人,禍不及家人啊……”竹老太掩麵而泣、泣不成聲。
她什麼也不肯再說,也許,她也不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但是竹湘菱卻是死了,徹徹底底、真真實實。
藍小玉看著竹老太步履蹣跚的走回竹湘菱身邊,她摸索著抱起那個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轉進了後院的房間,外頭的小雨還在繼續。
藍小玉從窗口看到那老太太紅著看不見的眼睛親手下葬自己的孫女,雨水打滿了整張如同枯木一般的臉龐,仿佛瞬間滄桑過百年,這一刻讓她覺得無比倉皇淒涼。
老人家唯一的親人死了,那心心念念要照顧的小女孩死了。
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道一句別。
藍小玉想起那個小丫頭遞給自己的大-白-兔奶糖,甜死人的笑意,帶著甕聲甕氣的說著,我和小玉姐姐將來是最好的搭檔,對對對,我們還要一起斬妖除魔、行俠仗義!
可是,這個將來,沒有人等夠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