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也不顧雷臻什麼反應,隨手就掛了電話。
一低頭,瞧見穆青禾含笑看過來,賀含初當即收了方才的潑婦樣,莞爾一笑:“哎呀,讓您見笑了,我男朋友慢性子,特煩人。”
尾音一勾,帶著股撩人的味兒。撩得衛筱牙根發酸。
穆青禾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眉眼含笑。就是看賀含初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是我冒昧了,既然這樣那我……”
“賀含初你行啊,什麼時候有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未婚生子?”
時間靜止,街道的嘈雜瞬間就化作烏有。
什麼叫專業拆台,衛筱就是。
賀含初沉沉地望過去一眼,就見衛筱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懂無辜地跟小鹿斑比似的,唇角的笑意毫無顧忌地暴漏狡黠惡意。賀含初嘴角抽了抽,默默轉過身,默默地朝怔忪的穆青禾擺手:“……慢走不送。”
穆青禾“噗”的就笑了。
如果說穆青禾剛才還沒有什麼打算,那麼此刻賀含初臉上露出的幾不可察的那麼點痞笑,鮮活地就像一簇小火苗,從他的眼底撲騰到身子骨裏,全身沉寂的細胞都活過來了一樣,暖洋洋的。
然後穆青禾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舉動。他探出手,指尖擦過賀含初的鼻翼,似有若無地擦碰到微涼的麵頰。
一縷碎發隨著他的動作被撩了過去,賀含初的視野重新變得清明。
這一瞬間,賀含初好像呆了一樣怔怔地沒有反應,等她精神回籠,強壓下去的懷念,憎恨,惡心,種種情緒突如其來。賀含初一把抓住穆青禾還沒來得及抽離的手,看向他的眼神裏透著濃鬱的陰鷙。隻聽“哢”的一聲,穆青禾的手臂被反剪著砸到車上,連帶穆青禾半個身子幾乎都伸出了車窗外。
賀含初變臉變地太快,讓衛筱和穆青禾都措手不及。
穆青禾藏在鏡片下溫潤的眼終於露出震驚的神色,連帶還有些錯愕尷尬。
“咳……抱歉,是我冒昧。”
也難怪賀含初生氣,他剛才的舉動確實唐突了,跟調戲似的。穆青禾尷尬的不行,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對上賀含初的眼神,穆青禾窒了一下。
厭惡?
是了,賀含初直視穆青禾的眼神滿滿都是厭惡。
“抱歉,實在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沒想到……你……”穆青禾緊張地根本不知道在辯解什麼。在這樣一雙眸子的注視下,就覺得自己好像十惡不赦一樣,跟最肮髒的泥沼裏爬出來的似的。
那雙盛滿厭惡的漂亮鳳目輕輕合上。
“滾。”完全沒有感情的字眼從賀含初嘴裏吐出來。
有人在車頂上敲了一敲,動靜挺大。賀含初順手放開穆青禾的手腕,
保安在車後麵嚷嚷:“嘿,幹嘛呢,這兒不能停車,快走快走!”
穆青禾將僵硬的手腕虛搭在車窗上,回過頭來朝賀含初告別:“今天實在是對不住,那我先走了……我們還會再見的吧?”
賀含初一臉漠然沒有回應,穆青禾固執地望著她,眼神柔和而直接,有不著痕跡的誘導意味。換成旁人都會覺得此刻不說點什麼,或者不幹脆了當的答應下來有多麼罪過似的。
可賀含初認識這人太久,從他激昂青澀到日益沉穩練達,賀含初談不上了如指掌,也算熟悉至極。這樣重麵子的人,就不該給他麵子。
賀含初剛要走,一聲稚嫩的呼聲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媽媽?”
衛筱和穆青禾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賀含初的身後,視線掠過去,兩人都愣住了。
被當成背景的衛筱眼神一凝,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突然推一下準備走的賀含初,語氣有點詭異:“哎,叫你呢!”
嗯?賀含初納悶,轉回頭的時候眼都直了。
就見一個舉著根金箍棒似的標槍,腰圍草裙頭頂雞毛,身高不到她腰的小家夥炮彈一樣撞過來,活脫食人族兒童版。賀含初陡然一驚,心想哪蹦出來這麼個玩意兒。
“媽媽!”
小家夥突然撞過來,離賀含初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縱身一跳,於是,賀含初悲劇了,結結實實撞到穆青禾的車門上,差點沒閃了老腰,才把懷裏的小家夥接住。
“媽媽,你怎麼不去接我?”
賀含初風中淩亂,連慣常的高冷表情都裂了。想說你哪家孩子,媽是亂認的麼?定睛一瞧,眼前這張塗了五彩油漆的小臉兒好像有點麵熟?再一看……“立夏?”
這一下刺激地不輕,一掃先前的滿心陰霾,就剩下赤裸裸的驚嚇。
提著書包的雷臻信步跟上來。瞧見這張冷臉,賀含初先是有點恍惚。一分鍾前打電話這人離這兒少說還十裏地,這麼眨眼的功夫,怎麼人就到了?恍惚了一秒不到接著就炸毛,王八蛋,你給我們家夏夏塗的這神馬玩意兒!
賀含初伸手在徐立夏臉蛋上揉一把,一手的油彩顏料:“小孩子皮膚嫩,塗這些東西不怕皮膚過敏?你們玩什麼呢?角色扮演?雷臻你有點度行不行,跟孩子胡鬧,你怎麼沒把自個兒塞油漆桶裏!”
她問的是雷臻,雷臻眉峰微聳,一副不屑一顧事不關己又嫌麻煩的酷帥狂霸表情。眼皮一抬,對賀含初連個眼神都欠奉,犀利的視線全衝穆青禾去了。虎目自帶掃描功能,分分鍾將穆青禾從上到裏到外剖開了拆解了分析個透徹。
賀含初被無視個徹底,氣的不行,怒睜的鳳目水盈盈的,連睫毛都有點顫。徐立夏從賀含初懷裏跳下來:“不是雷臻哥哥給我塗的。學校演節目呢,我們組的同學都這個打扮。”
還雷臻哥哥!聽著親密軟儂的娃娃音,賀含初怎麼都覺得不對味兒,違和感甚強。
賀含初將損人的話又咽了回去,不甘心地從嘴角溢出一聲哼,腆著臉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說。看看時間不早,理所當然地牽起立夏的小手:“立夏乖,走,咱趕緊回家洗洗。”
雷臻自然聽到了賀含初的那聲冷哼,他長臂一伸,自然而然地將賀含初與徐立夏一大一小收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跟圈地似的。
“回家。”雄渾的氣息從背後將她整個包圍,頭頂的聲音悅耳低沉。一瞬間空氣的濃稠讓賀含初戒備地繃緊了神經,可身體卻從劍拔弩張的緊繃狀態放鬆下來,甚至任由雷臻扶著她的肩膀將她禁錮在一臂之內。
這一幕落在穆青禾和衛筱的眼裏,意味各不相同。
穆青禾身為一個陌生人,是對賀含初有感覺,但也僅限於有感覺而已。是適齡男女麵對或美麗或英俊的異性時,所表現的正常的希望親近的思慕心理。
談不上一見鍾情,但如果沒有剛才的意外,穆青禾確實期待能和賀含初認識一下。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視線讓他如坐針氈。
穆青禾扶著方向盤搖頭苦笑,這真是一次糟糕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