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毀滅(25)(1 / 2)

第九十六章 毀滅(25)

加護病房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窗,陳埕穿著病人的衣服躺在病床上靜靜地閉著眼睛,表情很安詳,像是正在做著一個平靜而美好的夢。氧氣罩把鼻子和嘴巴都遮蓋在裏麵,透明材質的內麵蒙著一層濕霧,應該是嘴裏呼出的氣體形成的。一條手臂往外押在白色棉被上,手背上插著一根粗大的針頭。連著針頭的是兩根塑膠管,一根是透明的,一根是暗紅的,被三條白色的膠布卷貼在手腕上。血液混合著葡萄糖輸進陳埕因流血過多而導致休克的身體裏麵。

床邊的小櫃子上放著心跳儀,電波圖有規律的跳動著,沉重的病房裏隻有心跳儀一上一下的嘟嘟聲。

玻璃窗對麵的椅子上坐著徐靜淑和羅忠良,徐靜淑倒在羅中良的肩膀上,一夜沒睡的他們看上去很疲憊也很哀傷。嶽小晗靠在椅子旁邊的牆壁上,頭往下埋著,兩隻手僵硬地往下捶著,一動不動,所以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是悲傷,是毫無知覺,還是疲憊。

陳埕的手術在今天淩晨才完成,醫生的話回蕩在他們耳邊。

“割斷兩條血管,肌肉組織受損,嚴重失血,如果再晚半個小時他就沒救了。”冷靜的語氣之後是激動的語氣,“你們這些家長究竟是怎麼當的?大年三十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你們竟然可以把他忽視在一邊?他在浴室裏這麼久難道都沒有引起你們的注意嗎?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為什麼想自殺?你們做父母的難道就沒有發現自己孩子自殺前的怪異嗎?”

每一句話都像是迎麵朝徐靜淑砸過去的耳光,重重的,一個比一個響亮。

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鍾秀婆和嶽旭龍從那邊大步邁過來。

嶽小晗抬起頭看過去,掛在他臉上的是一雙虛空的眼睛,蒙著一層模糊的暈光。

鍾秀婆停在徐靜淑麵前,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棉被,厚重而沉悶地發出來,“救活了?”

羅忠良把徐靜淑扶正,徐靜淑的視線往上台,沉沉地點頭,說不出話來。臉上是膽怯的眼神,是自責的表情,被走廊頂端冰冷的光線覆蓋著,像陳列在畫室裏的一尊石膏塑像。

鍾秀婆舉起手來一個巴掌朝徐靜淑的臉上扇過去,憤怒地吼道:“現在你滿意了嗎?你就是要把他逼死才滿意!你怎麼可以打他,怎麼可以罵他,怎麼可以不去關心他?他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叫他去死?怎麼可以當他不存在?”

徐靜淑撫著一邊臉,流著淚。

鍾秀婆舉起手想再往下打,被站在身後的嶽旭龍一把抓住,“媽!你別打她啦!”

鍾秀婆伸出另一隻手遮住臉,在那張流淚的臉上蹭來蹭去,帶著哭腔說:“男孩又怎麼樣?女孩又怎麼樣?我隻要我的埕埕好好地活著,開開心心地活著!”

“唉唉唉!”一個護士從那邊值班室裏探出半個身子來,朝這邊伸出手指,不耐煩地喊道:“吼什麼吼啊?安靜一點!”直到空洞洞的回聲在陰森森的走廊深處消失得幹幹淨淨,她才把探出來的身子往門後麵縮進去。

嶽小晗轉身趴在牆壁上,咬著牙,捏起一個拳頭重重往牆壁上砸下去。

昨晚上坐救護車來醫院的時候忘記帶手機,所以嶽小晗隻能到馬路對麵的商店裏打公用電話。

柏翌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

嶽小晗沉默許久才冷靜地說出,陳埕自殺了,你快來醫院。

鍾秀婆看到柏翌就撲到他身上號啕大哭。

其他的人都埋頭沉默不語。

柏翌皺著眉毛看著那層玻璃窗裏,看到陳埕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刻真的感覺,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安詳地躺在床上。他把頭轉向鍾秀婆的時候,臉上滑落兩顆淚水。

2009年2月14號 星期天 下午

嶽旭龍已經陪著鍾秀婆回到家裏,他們要帶些吃的過來。

嶽小晗趴在玻璃窗前看到陳埕睜開了眼睛,立刻朝值班室那邊喊道,“護士!醫生!他醒啦!他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