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1 / 1)

光影站

我是偏愛婁燁那標簽式晃動暈眩,虛幻微妙,又帶著明顯情緒化的鏡頭,直到細膩而傳神的觸動。那種敏感的觸動可以是時代與人物之間的命運多舛,愛恨交織,也可以一瞥物欲橫流之中的一絲破碎之光。

《推拿》沒有單一的主角與主線,天馬行空地自由發揮,人與人之間細碎而小心地碰撞而架構的群像敘事。一直很欣賞婁燁對演員的把握和掌控力,看似發力過猛卻不顯得矯揉造作,而且這次是專業演員和盲人演員們混搭共同出演,難度更大。攝影用大量虛焦的環境處理,日與夜的交叉剪輯,主觀的鏡頭少之又少,近景的捕捉直麵一次次對身體的傷害,可幾乎每一個鏡頭都讓人有一種奇妙的代入感。

感謝這部“看不見”的電影,讓我們“看得見”,牽引我們走進不曾了解的群體。從一開始的新鮮勁兒甚至窺秘般地興奮,一直到壓抑得不敢喘大氣卻容人思索。

它不光光是一種意識形態,更是一種身體感受,無處安放與騷動的情欲,任何人都有渴望、追求、擁有和釋放的權利。可現實終究是不公平的,從不完整到不滿足,他們比正常人想要得到的更多,卻顧忌更多,害怕失去,被忽視和遺忘,幹柴烈火終有燃盡時。

人性本就複雜,沒有人唯有一麵而存活,但無論看見還是看不見,愛情本身都不會錯。愛,又是永恒的電影主題,婁燁用他特有的曖昧去切入,隻不過這一次多了些許明亮的溫情在。不去過度消費邊緣群體,不要站在道德的高處,不必刻意突顯人文關懷,也不用強烈表達自己的立場,默默地呈現出他們的故事和歸宿,發生在潮濕,晦澀,陰鬱的南京。

《推拿》中聲畫組合的方式,視聽語言的設計已爐火純青,並且有實驗性的創新,你可以從中聽到善意和感召力,放佛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婁燁是最懂音樂的內地導演,《春風沉醉的夜晚》有印度配樂大師裴曼,《浮城謎事》的片尾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名字,而《推拿》則請到了冰島著名作曲家演奏家Johannsson,他曾為《囚徒》、《萬物理論》等大片做配樂,另外還包括惘聞、西皮士等,讓我頗為驚訝,放佛在電影進行中即被抽絲剝繭。

盲人老板沙複明形殘而神不殘,開朗而健談,他跳舞,吟詩,講英語。隻是苦惱“美”究竟是什麼東西?它長在哪兒?他好糾結,困惑。然而也不知自己其實比好多健全人都要相貌堂堂。他踱步著喃喃道:“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裏安詳,一半在風裏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他深諳商人般地世故,卻顯得如此與眾不同,因為他的世界觀是立體的。“如果有來生,我想看到美。”

不必多問何謂作者電影,什麼又叫影像風格,《推拿》並非無可挑剔,也有在藝術形式上生硬的地方,推拿店的利益衝突沒有細說也無下文。婁燁根本做不到人人都喜歡,但中國需要這樣的電影存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