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前塵(三)(1 / 1)

雲起,那個男子是她見過最優秀的人。

武能安邦,文可定國,偏偏又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生得清俊無雙,溫潤卻又稍顯冷淡。

他們迄今為止已然相識七年有餘,當初一起闖過四十九道死關時,他曾為她血戰群狼,她曾為他引開石人爭取破陣時間。他們不僅僅是彼此的心上人,更是彼此的師父,彼此的知己,彼此的朋友,甚至是彼此的親人。曾有多少個清冷夜晚,他們相互依靠,靜靜數著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辰,時光便在不言不語間緩緩流逝,卻不會覺得尷尬。更多的時候,他們持劍對立,賽馬,比劍,鬥藥。她知道他所有的招式,他清楚她所有的弱點。那時候她是快樂的,她可以不做容華,不做阿桐,不做聖上親封的溫陽郡主;他可以不是雲起,不是離靖樓未來的主人,不是背負血海深仇的雲氏子弟。

現在想想,那樣好的日子一生中能有多少?

上天總有一雙翻雲覆雨的手,能把原本不信命的人錘擊得傲骨全無。

夢總會有醒的那一天,醒了,便要麵對冰冷殘酷的現實。

容華慘然一笑,忽然懂了那句“情深不壽”。難怪師父曾勸誡她一生都要守好自己的心,因為心給了,便是真的輸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已經輸了。

一切都怪她。

若不是她執意一人回朝時遭遇刺殺,雲起便不必千裏迢迢趕來救她,便不會因此中了含香散,更不會因急於為她療傷貿然催動內力,以致藥物擴散最終無法挽回。

而那幕後黑手卻仍不見蹤跡,容華除了記得逃走的人裏有一個腰纏紫綢的美豔女郎外對那群人沒有任何印象,捉回來的幾個殺手都在嘴裏藏了毒藥,眼見刺殺失敗便吞藥而死,穿的不過是最尋常的粗布袍子,帶的鐵器也都可以在街頭鐵鋪裏買到,根本查無可查。但是,傷她可以,害了雲起,她容華定要讓背後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下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也沒有能夠永遠不露痕跡的殺手,她就不信會查不到!

可惜現在並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衡帝剛剛登位,對四方動靜監視很密切,她若是暴露了離靖樓樓主的身份,才是真的得不償失。暫且不急,雲起的仇,她早晚要報。

容華如是想著,取了一張蠟箋,提起小巧狼毫蘸了蘸墨汁,在箋上以娟花小楷細細抄錄了玲瓏的過往經曆,抄完掛到一旁通風處加快墨跡的風幹。侍棋忙走上前來,接過她手中飽蘸墨汁的毛筆反複在小瓷缸中涮了幾回,又拿細紗布濾幹水分,才將它掛到了筆洗上,勸道:“殿下,侍書準備了用羊乳和羊胰子調好的手蜜,您不用一下試試看?”

容華腳步微頓,抬起一雙手,借著日光瞧了瞧:那確實是一雙好手,指尖明顯,關節小巧,覆著其上的肌膚亦潔白晶瑩,可是本該細膩的掌心卻結了一層薄繭,看上去有些粗糙,這是她在白露宮時日日舞刀弄槍留下的,與旁的閨秀很是不同。她正欲出聲拒絕,又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是南晉的長公主,留著隻會讓人懷疑,便沉默片刻,輕聲道:“也好,端來吧。”

羊胰子與羊乳調和的手蜜盛在一隻巴掌大的青玉小盆中,呈現為一團濃稠的雪白色膏體,隱隱散發著羊乳特有的腥氣,還有幾絲幾不可聞的乳香。容華用由白術、青木香、甘鬆香、白檀香、麝香、丁香等物製成的澡豆淨了手,方將手緩緩浸入手蜜裏,兩隻手交互撫動,靜靜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