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撣眼便是幾日後,天朗氣清,雲卷雲舒,初秋清寒的脾氣似乎和順許些,不像初來乍到時的咄咄逼人。有群群燕子南遷,小小得草巢兒築留在尚未敗全的枝椏間,瞧著瘦弱嬌羞,惹人憐愛。
梧?順勢吩咐管家不許讓人毀壞了這些燕巢,免得來年無燕落庭園,不僅少了栩栩靈氣,亦是為當初養傷時喝下的燕窩粥,還個力所能及的恩情。
梧?與熾磐成婚的宴席地址按照曆來的規矩,大張旗鼓舉行在皇宮之中,王府裏的人忙得皆像熱鍋上的螞蟻,熾磐和秦王早早一同入宮麵聖,她盛著賜婚的聖旨與父親已登喜慶大轎子前往。娘親含淚與我送別,女兒出嫁難免如此,她原以為女子太過多愁善感才至此,不料這一日亦是鼻尖一酸。勉強忍住淚淺淺一笑,便一頭鑽進了紅頂紫流蘇的大轎子裏,隔著薄薄綢簾,耳畔依舊尚聞娘親陣陣的叮囑私語,卻不敢再露麵,免得教娘親更加傷感,隻竊竊得一個人捂著嘴在大轎子中咬緊牙關,無聲哭泣。
這是分離之憐,喜極而泣,無半分傷感之意。
照舊是那高牆疊瓦飛簷的皇宮,朱門後深深,金粉滿目,一座座宮殿座落其間,迷宮似得玉石鋪地,蔓延整個路途,風景極致精美,這片黃土上的能工巧匠全聚集在此處,整修此番白玉無瑕般的渾然天成。幾叢竹,幾株夾竹桃,一枚枚粉紅開得紅火火,似乎連空氣都喜慶起來,四個老宮女站在梧?所乘的轎子兩側,前角後角各一位,提著瓜子紅棗邊行走邊潑撒,口中揚著聲唱著喜慶歌謠。
一路鑼鼓喧天中梧?想此一生,她生為涼國廣武公之女,有眾人羨慕的身世,父親為官正直、為人和善,好她不必入宮紛爭,亦不必落魄江湖,真真切切得大家閨秀。豆蔻年華生得沉魚落雁的容貌,得他人傳唱“廟堂誕佳人,廣武公之女”。可禿發梧?並無何圖謀,不欲高攀、不鄙低廉,如今才德兼備之公子如此翩翩而來,她何德何能有如此姻緣巧合?感天之眷顧於她。
一帆風順的完美生途,令眾人眩暈。
紅頂大轎至最近朝堂的一扇門停下,隨行宮侍延至最遠一扇門。梧?被人攙扶下轎子,一身流金繡花喜服曳地,有小宮女再背後將丈長的裙擺托起,發冠寬及耳畔兩寸,金鑲白玉的鳳冠,流蘇墜著精致打磨的珊瑚珠、珍珠、銀珠,冠中一顆掌心般大的夜明珠嵌於其中,華美絕倫。她咬過朱紅的唇,塗了胭脂香氣的容顏,合袖挺腰前行,手持聖旨,緩緩度過宮門。
一步一搖,步步驚心。敦敦作響的鼓鍾回蕩八方,將士持劍戟兩側,官臣俯首左右,此乃兩國和親的忌憚與威儀之禮。厚重之感,不僅源自周身衣飾,更來自於眾目睽睽之下,切忌有半點失誤。
不急不緩,不躁不鬱,腳步聲淹沒在鼓樂之中,梧?的心卻隨著腳步一聲一聲催得快要跳出來。
她數著整整三十三步,行至殿前正中央,大太監快步迎上來接過梧?手盛的聖旨,轉而左側立道:“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