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塌上的被子是掀開的,想來季八喜就是睡在這裏的。再往裏看,床上的被臥已經被疊的整整齊齊,張靜秋已經穿戴整齊就坐在桌子一邊。
張靜秋的坐姿依然筆挺端正,頭發隻用了一根簪子簡單綰了起來,卻也梳的一絲不亂。桌上點著的是一盞菜籽油燈,隨著火焰的跳動冒出一絲絲的黑煙。秦慕錚以為是燭火昏黃的緣故,又往前走了兩步,卻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張靜秋。
“你的頭發怎麼變得?”直接這樣問確實有些失禮,秦慕錚實在是太過震驚,張靜秋的一頭青絲竟然已經半數成雪。
“我被關進這裏的那一夜,頭發就變成這樣了。”張靜秋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鬢邊,語氣卻是平平淡淡,接著又說:“我的聲音是不是變得很奇怪?一次吃了宮裏送來的飯菜,我中了毒,幸好有八喜在,命是保住了,我的聲音就成了這樣。”
秦慕錚不知道是該安慰張靜秋,還是該說些旁的什麼,便一直沉默著。
“我未出嫁之時,她便恨我,如今的了機會定然是要發一發心中的怨恨。其實,我也想過與其這麼苟且的活著,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張靜秋的語氣終於有了波瀾。
能讓季八喜防備成那樣,甚至連衣食都要自己想辦法,秦慕錚能想象得到張靜秋這一段時間過的有多艱難,心中終究是不忍,便道:“你想不想離開這裏?你若是信我,我回去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帶你和季八喜離開此處。”
“你總是會心軟又如此善良,此生終究是我虧欠你良多。”張靜秋目光瑩瑩的看向秦慕錚,她的雙頰已經瘦到凹陷先去,更顯得人楚楚可憐。
“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將來即便富貴名位不在,你們卻能過的自由舒心一點。”秦慕錚就在這三兩句話的功夫裏又給自己找了一件大事幹。
“謝謝,真的謝謝!可是,我是皇後,我不能走。”張靜秋緊緊閉上了眼,苦澀又甜蜜的一笑。
“皇後的位置真的有那麼重要麼?值得你過得如此悲慘艱難還不肯放開麼?”秦慕錚心頭的火起,都到了這個時候張靜秋竟然還是放不下皇後的寶座,從前怎麼就沒看出她這麼貪戀權勢位分。
張靜秋卻緩緩起身,然後跪在了秦慕錚的麵前,道:“我是有事情要求你的,我求求你幫我保住性命,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裏。我還活著一天,我就還是皇後一天,住在鳳藻宮裏的那一位就隻能做妃。她的孩子將來若是想要做太子便要交給我來教養,皇後還在一天,皇上就能安全一天,大周也就能穩固一天。我不能走,也不敢死!”
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秦慕錚的內心掀起來巨大的波浪,又猛的拍下,將她心中以往對張靜秋的看法徹底拍了個粉碎。秦慕錚竟然忘記了去扶張靜秋起來,就那麼愣愣的呆立在原地。
季八喜端著茶盞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秦慕錚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而她的主子皇後張靜秋竟淚流滿麵的跪在秦慕錚的麵前。
季八喜慌忙將茶盞放到桌上,將張靜秋攙扶起來, 語調雖不高,其中的憤懣卻不難聽出來:“皇後娘娘即便被幽禁在此,那也是皇後之尊,秦夫人現在隻是一介白丁,讓皇後娘娘跪拜,是要被治一個大不敬之罪殺頭的。”
“八喜不得無禮,我同秦夫人隻是朋友之間敘敘舊,不分尊卑上下。秦夫人,請喝茶。”張靜秋被季八喜攙扶著,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自捧了一盞茶去飲,也覺得剛剛情緒有些失控。
秦慕錚自然的做到桌子另一邊,端起了茶盞。這麼大壓力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得住的,張靜秋的精神沒有崩潰已經很強大了,隻是若是在宮中保得她的平安卻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張靜秋的性命金貴,秦慕錚手下的鷹眼性命同樣金貴,如何才能將可能發生的危險降到最低,著實困難。
嘴上雖沒有答應,秦慕錚的心中卻已經在盤算怎麼去做了,終於道:“我此次進宮正是因為旁邊的鳳藻宮裏住的那位。聽說因為她,陛下已經罷朝多日,連燕王都給關進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