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殘陽如血(2 / 2)

“罪臣隻這一點心願,懇請陛下恩準。”張鞏跪在地上,將頭叩的極低,表現的極為卑微。

“朕……準了。”韓徹的心何嚐好過,刀已經舉了起來,河間張氏若不引頸就戮,便又要大費周章,要犧牲掉的人力財力將不計其數,會有更多的無辜人的生命要陪著河間張氏的逆賊們一起葬送。

突厥聞風而動,依然在邊境屯兵數十萬,情勢遠非表麵上看的這般平和。韓啟的梓宮還停放在宮中,還未有正式入葬。韓徹不能因為一己私情耽誤天下大事,他是皇帝,當以國事為先。

“皇兄……”韓軒還要再說,卻被韓徹製止了。

“罪臣謝主隆恩,這就點兵出征。”丞相張鞏向韓徹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然後在老仆的攙扶下下了城樓。

韓徹心中感激張靜秋,自然不願讓張靜秋再親眼目睹親族流血的慘景,便吩咐季八喜道:“此處風大,先送皇後娘娘回宮歇息,再叫太醫好生瞧一瞧,若是照顧不好你家主子,朕便發落了爾等。”

“奴婢遵旨。”季八喜領旨,攙扶著已然情緒崩潰的張靜秋下了城樓。

一場皇後死諫出征的大戲已然謝幕,但韓徹為走,韓軒也未走,秦慕錚想要離開,卻又沒有離開的理由,到底是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站在張靜秋剛剛站過的位置,秦慕錚的心情有些複雜,竟不能言語來描述的清楚,隻覺得心緒翻湧,忍不住要歎息一聲。

韓徹一直坐在那裏,表情嚴肅,再不出一言。

韓軒卻是踱步到了秦慕錚身側,開口道:“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安全起見,錚兒還是先回府吧。”

秦慕錚固執的搖了搖頭,堅持要站在此處。韓軒便沒有再勸,揮了揮手,一隊弓手按著次序上了城牆,每個垛口旁都站了兩名弓手,一名在前,一名在後。

大風扯動著旌旗獵獵有聲,除此之外再沒一點響動,秦慕錚也覺得一顆心一點點抽緊,手指冰涼。她本就是一個冷情的人,對旁人的事情從不掛心,今日卻有些不同,腳步就好似粘在了城牆之上,離去不得。

終於,有些聲響發出來,是啟泰門開啟時發出的呀呀聲,就像是河間張氏一族不甘的呻吟。

丞相張鞏竟然換上了一身短打服飾,親自架了一輛戰車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北衙十二衛,整整八千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整裝出發,必然是能做到令行禁止。隻是這一股力量並不臣服在皇權之下,已然成為威脅到皇權乃至大周安危的謀逆力量,便不得不被除去。

遠處青羽騎也整隊列陣,相較於河間張氏,青羽騎的陣法更加精妙,整個隊伍殺氣騰騰。

秦慕錚忽然覺得很冷,涼意從手指腳趾沿著四肢慢慢往上爬,一點點包圍了心髒。

張鞏猛抽了戰馬一鞭,戰車衝殺向前,北衙十二衛發出最後的吼聲,衝向青羽騎。

青羽騎那邊響的了一聲輕嘯,一匹匹戰馬就像出鞘的寶劍,向著天啟奔襲而來。即便隔了這麼遠,秦慕錚依然能聽得出來那是韓博的聲音。

河間張氏便是在出城就死,這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屠殺。前方是青羽騎的馬刀,退後就是城牆上射下來的箭雨,榮耀了幾百年的河間張氏就要被埋葬在此間。

到處是鮮血與哀嚎,秦慕錚便是在觀看煉獄的慘狀。不同於在突厥時於血海中拚殺出生路時的決絕與無奈,旁觀著一種生靈被收割確是覺得滿心的悲涼。

八千個生命還在做最後的抗爭,一直到了夕陽斜落,城下的喊殺聲漸漸微弱下去。青羽騎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清點戰場上是否還有張氏餘孽的活口。八千人的鮮血將大地都染得鮮紅,加上青羽騎的折損,這一日竟然有上萬條人命就斷送在天啟城的啟泰門外。

殘陽如血,秦慕錚忽然感覺到一種錐心的痛,韓博哪裏是真個在謀反,不過是以天下為局,同韓徹韓軒一起做了個套,為的就是清楚河間張氏的勢力。謀反是假,那麼入宮劫持自己又怎麼會是真的?

他們竟然一早就知曉,卻將自己蒙在鼓裏,將自己當成一枚棋子,入了局便要陪他們演一出戲。今日自己竟然因為擔憂而登上城樓,親眼目睹他們如何收網清剿,當真愚蠢。

秦慕錚握緊了雙拳,殘陽一般的血色沿著指縫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