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方漸白,天色已放亮,正是淩晨光景。
我立在宮道正中,怔怔抬頭,望向遠處天空,心中猛然劇跳。
隨便喚了一個太醫問了幾句,已是蕭亦塵安然無恙的消息。
我依舊的自由出入,站在昭陽殿裏望著滿宮寒梅,寒梅簌簌朵朵如火,失笑了許久,蕭亦塵啊蕭亦塵,我弑君的消息已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你我之間還能如何?
我等著,等著,聖旨而下。
卻不了是綿綿無期的等待。
眼前頓時朦朧酸澀,曆經生死劫數,踏著多少人的血肉,終是該到我了。
姑母曾說,嫦氏的女兒任何時候都不能低頭!
鸞車停下,我挑開車簾,一眼便望見黑壓壓的城牆,擇了一支寒梅在手,身側無一個宮婢在側,我提著裙邊,邁上那步步階梯,我從為覺得這幾步階梯那樣的長。
曾經,我在這裏親眼目睹,璃貴妃躍下城牆。
曾經,我在這裏見慣了生死,姑母憤憤自刎。
曾經,我在這裏受華哥哥脅迫,你從金光中躍馬而來。
姑母曾在死之際,她顫聲說著,無論你日後如何,你定要,記得.....你是嫦氏之女。
蕭亦塵,我等不到你了。
我不原諒你不原諒自己,就像你當初不肯放過我爹爹,放過我嫦氏一族一樣。
一步階梯,沉重的我抬不起腿來。
我疲憊笑容,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百年,千年之後,後世史冊將如何記載這一切,如何書寫這一對開國皇,對我而言,已如浮雲。
於我,卻是搏殺半生的終點。我終於不必再懼怕,不必再防禦。
雪花輕輕地飄落,那一片片白色,落在我的手心裏,她融化了,變成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就像我的淚,慢慢滑過我的臉龐,我看著白皚皚一片的琉璃世界,隻曉得世界越來越模糊。
晶瑩的小雪花落在我的手掌心上,看上去是透明的,慢慢地,它融化了。
一如多年前的某個景象。
不過日後跳給你看。
一支舞,我欠了大半生。
從前覺得不合時宜不合情形,今日看上去倒是應情應理。
這樣的一個人,永遠不苟言笑,隻在對我笑的時候,會露出孩子般明朗眼神。我閉上眼,竭力驅散心底綽綽陰影。
因多年前華哥哥叛亂,宮門損毀的厲害,重建過後在這雪裏看著極為雕琢精巧,金壁輝煌。
我踏上了城牆上,朱帛委地,冠上珠墜顫顫。
璃貴妃曾說,霓裳羽衣舞是跳給心愛之人看的。
如今,我在這皇宮城牆上起舞,你可還看得見?
風大,迷了我的眼,耳邊簌簌寒風刮過,廣闊的長袖嘩嘩作響。
“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這舞許久未跳,倒是生疏了。
我還你一舞,了卻此生,從今,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阿璽——你站在那裏不許動!”
我看了一眼腳下的深淵,不用猜想便知身後是誰,寒風蕭蕭,刺痛了我臉頰。
“你若敢死,朕必以整個嫦氏之血為祭!”
我回頭,他亦是凝視我,目光如錐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燒,焚盡了最後的希望,徒留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