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千城
楔子
夢，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物了。
你永遠不會知道，今夜，你的夢中將會出現什麼？
夢中……
果真有從未見過的遠古靈獸嗎？
又當真存在所謂魑魅魍魎嗎？
故去親人散發著白色光芒的臉龐，一生之中愛而不得的那個人緩緩走來，世界上有所謂元神存在嗎？
還有毒蛇猛獸鍥而不舍地向你追趕，前方是萬丈懸崖無底深澗，真的到了生命的窮途末路嗎？
最可怕的夢境是，你掙紮著想要從可怕的夢境中醒來，卻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出口，亦尋不到歸途。
當明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窗台上，你還能不能從夢中醒來？
你永遠不知道，今晚所做的這個夢，是不是一個沒有終點的夢，它將永遠地、永遠地，將你禁錮其中，無法逃脫。
世界上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是織夢族人，織夢族存在於六界之外，混跡於普通人之中。他們是一群暗黑中活動的生命體，當夜幕降臨，他們便會悄無聲息地潛入黑夜，潛入每個人的腦海中，造出一個又一個神秘莫測又光怪陸離的夢境。
據說，織夢者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收回夢境時，做夢之人就會永遠地沉睡夢中，不再醒來。
這本書所講的故事，皆是夢境。
第一章 憶凡瑤靈境，皆美夢一場
01 若噩夢將至，困迷失森林
灰黑色的天幕，若暴雨將至。
一群可怖的黑色烏鴉飛過，緩緩地，落下一根黑色的羽毛。
眼前這片陰森森的冰冷森林，沉寂無聲若某個亙古的黑暗時空，樹木皆呈詭異的深黑色，盤根錯節的樹根處，累累白骨觸目驚心。
這裏像是一座冰窖，白滲滲的寒氣從地底慢慢滲出，侵蝕著林中的一切生命。
孟空澈猛然睜開眼，驚悚地打量周圍恐怖的一切，頓時，那衝天寒氣從腳底湧上心頭，牙齒打顫，嘴唇哆嗦，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是冰冷的，無邊的恐懼幾乎占據了他的思維。
“沙沙，沙沙……”
可怕的聲音越來越近，在一片寂靜中異常刺耳，一株黑色的死亡藤若毒蛇般扭動身軀，頂端的嫩葉好似貪婪的蛇信子，微微顫動。
隻聽見“嗖”的一聲，藤蔓瞬間擊穿了他的耳朵鼓膜，從另一隻耳朵裏鑽出來。
“啊！”孟空澈躲避不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慌亂之下，他拚命屏住呼吸，念動“毀滅”咒語，讓他驚悚的是，周圍的一切靜悄悄的，咒語竟然毫無作用！
“風戈，救我！”
他急忙召喚兵器風戈，可是關鍵時刻，那風戈居然一動不動，他急忙從青衫袖中取出風戈。
“風戈，風戈，快！快變成寶劍！最銳利的寶劍！”他急切地呼喚著掌心的風戈。
風戈卻靜悄悄的，始終如繡花針般大小毫無變化，也無絲毫殺氣濺出。
原來，在這個可怕的森林裏，一切法術都失效了。
他環顧四周，樹叢快速轉動起來，刹那間天昏地暗，黑色樹葉飛舞。
……
漆黑可怖的森林中藤蔓忽然快速生長起來，蜿蜒著纏住了孟空澈的腳，越來越多的藤蔓穿透他的皮膚，從腳底穿過腿、腹部、胸膛，一直生長到額頭，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滲出，很快被貪吃的藤蔓吸吮，發出“刺刺”的聲音，撕裂的疼痛讓他疼不欲生。
在極大的痛楚中，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絕望地閉上眼，他在心裏默念著，“凡瑤，我要死了，我們終於可以團聚了。”
這樣想著，他的心裏便陡然輕鬆了，嘴角甚至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孟空澈，孟空澈！”
一個蒼老可怖的聲音，仿佛從深不見底的深淵中傳來。
他抬起頭來，直直盯住麵前的來人，心像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
麵前的女子已經麵目全非，一頭綠色頭發像瀑布一樣披散下來，隻有兩隻如水清澈的眼睛仿佛在告訴他，她是凡瑤，她是他愛的凡瑤，他拚了命也要救回的凡瑤。
但可怕的一幕不肯直視，此刻，麵前女子的鼻子和嘴角，黑色的死亡藤像小蛇一樣伸出來，下一秒便爬滿了她的全身。
死亡藤蔓讓她變得可怖而猙獰起來，如童話中最可怕的巫女，充滿了黑色死亡氣息。
她輕輕張開嘴：“你終於來了。”
原本如仙櫻一樣的鮮紅的小嘴變得漆黑可怖，一張一合中，無數的黑色死亡藤從口中洶湧出來，若一條條黑色的奪命繩索，瞬間纏住孟空澈的脖子。
“哢嚓，哢嚓！”骨頭碎裂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黑色森林。
“孟空澈，你願意永遠陪著我嗎？”她那可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嘴角卻幸福地微微揚起：“凡瑤，我終於找到你了。”
02 夢幻靈淵堂，眼眸如星辰
“凡瑤！”
孟空澈忽然從夢中驚醒，雙手在空中亂抓一氣，卻隻是徒勞，靜謐的空間裏，衣衫單薄的他屈膝坐在木床上，徒有冰冷的空氣殘留在手心裏。
自從他走下了那通靈山，來到這上古桑榆國境內，收斂起狐狸的身形，以人的形態出現在世間，他竟然漸漸開始做夢，有了人類的夢境。
隻是那幸福的美夢甚少，午夜夢回時分，他大都遊蕩在失去凡瑤的夢裏痛苦徘徊。
凡瑤，凡瑤，倘若能在夢中遇到她，也總是好的吧？
他自我安慰著，這些年來，和凡瑤重逢的願望就像冰山上的雪蓮一樣，遙不可及，隻是個奢望罷了。
他苦笑著搖頭，起身披了青色長衫，向黑暗中輕輕吹了一口氣，桌上雞蛋般大小的一顆千年夜明珠瞬間亮起，瓷白的光芒越發耀眼，漸漸充盈了整個房間。
心髒處又傳來細密的疼痛，像是千萬根梨花針刺入胸膛般徹骨，孟空澈輕輕捂住胸口，許久，他從頸間摘下一條紅線，紅線一端係著一顆……
居然是一顆潔白的牙齒！
夜明珠的照射下，這顆有生命的牙齒，發出瑩白的光芒。
孟空澈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牙齒，這顆牙齒，是凡瑤聖女留下的唯一身體之物，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念想了。
凡瑤，凡瑤，整個心髒裏都是她。
她還會回來嗎？
就這樣在黑夜中冥想了許久，末了，他緊緊地握緊拳頭，骨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不，他孟空澈不會放棄的！哪怕上天入地，千世百世萬世輪回兜兜轉轉，他也一定會把凡瑤聖女找回來的！
一定！
隻要他不死，他決不放棄！
漆黑的夜晚，天上有寥寥繁星，地上寂靜無聲。
“夜半三更，小心火燭！”更夫渾厚的聲音響徹在黑夜裏。
“三更天了，該是喂養那群吃貨的時候了。”孟空澈聽見更聲，暗自思忖著，便起身推開了廂房門。
深夜裏，風緊得很，孟空澈背著手簌簌走在走廊裏，一盞黃紙燈籠毫無任何壓力地兀自漂浮在空中，像是長了腿一般，隨著他的腳步慢慢移動，始終在他前方照亮道路，常人看來甚是詭異。
這宅子大得很，走廊悠長，不斷有傻傻的飛蛾和螢火蟲，向著燈光的方向撲來，還未近燈籠，蟲兒便被黃紙燈籠無聲地吞噬掉，變成縷縷青煙，發出微臭的焦味。近了，更近了，那燈籠上陡然映出一張醜陋變形的臉，血紅的嘴唇咧得很大，它深吸一口氣，青煙就係數被吸進燈籠中。
這無根燈籠，就是靠著吸引飛蛾螢火蟲的精血活著的，它散發的亮光，即是螢蟲們的生命，這無根燈籠是孟空澈的看家寶貝，已經有了幾百年的修為。
少年青衫的衣角，在蕭瑟的夜風中被吹起。
隱匿在他衣角上的紫眸，在一片漆黑中，發出紫瑩瑩的光芒，如傳說中上古獨角獸眼珠發出的光芒。
靈淵堂的朱色大門前，他揮一揮雙手，嘎吱一聲，大門自動打開。
他對著空中吹了口氣，靈淵堂的燈光次第亮起，仔細看那燈光的來源，居然是在大堂的頂端，堂頂是黑色的千年烏木，數不清的“星子”鑲嵌其中。
“吃貨們，你們今天有收獲嗎？有沒有誰找到生之靈氣？”
孟空澈仰頭，對著無數“星子”問道，聲音清冷，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沒有哎，主人。”
“我也沒有找到，對不起，主人。”
……
尖細或者粗獷的聲音，陸續地從堂頂上傳來。
“星子”們忽然明明滅滅起來，細細看來，那些並不是星子，居然是無數亮晶晶的眼睛！大部分是黑色眼眸，零星有灰色和藍色間雜其中，發出幽幽的光芒。有的眼睛還自帶長長卷翹的睫毛，一眨一眨甚是拉風。
這是孟空澈馴養的千裏眼，平素，都是活動在上古各大國家的上空中，替他打探消息。
一時間，所有星子都陷入沉默中。
一隻黑色的眼眸忽然從天花板上跳下來，直接跳入孟空澈的手心裏，這隻眼睛的睫毛超長，撲閃撲閃很得意：“主人，我今天有意外收獲！”
“意外收獲？”
“嗯！我看見一個姑娘，長得和凡瑤聖女很像。”
“當真？”孟空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迫不及待地對著眼睛吹了口氣，這隻眼睛立即歡跳著漂浮到半空中，打了幾個滾以後貼近孟空澈的眼前：“主人，我準備好了，你來看吧。”
孟空澈透過眼睛，白天這隻千裏眼看見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那是桑榆國的邊境南海海域的蒼穹海岸，海岸邊有一排藍色漁船，海邊的退潮擊打著海岸，漁船上下來一個少女，一身藍衫，她挽著一隻竹編的魚簍緩緩走來，衣角被海風吹得翩翩起舞。
少女的臉龐越來越近，雙眸像是流動的湖泊，漂亮地奪目，嘴角像成熟的仙櫻一樣紅潤動人，她越走越近，近得一直到看清她右眉端的一顆紅痣。
那是和凡瑤聖女驚人相似的一張臉，他不由怔住了，這世界上居然能找到和聖女一模一樣的少女？孟空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疑心自己此刻是在做夢。
少女忽然蹲下來，撿起一隻海星細細端詳，那海星黃澄澄的很漂亮，少女的嘴角露出美滋滋的笑容，轉而她把海星放進魚簍，又朝著海邊走去。
“凡瑤！”孟空澈不覺伸出手。
“她不叫凡瑤啦，隻是個普通漁家女，名叫千嫿。凡瑤聖女已經不在了。”千裏眼掃興地說。
“那，這個漁家女身上有生之靈氣嗎？”喜悅轉而褪去，他平靜地問。
“別提了，哪有什麼生之靈氣？隻有濃濃的海腥味兒，熏死我了。”那眼眸嫌棄地抖了抖長睫毛。
這時候千裏眼裏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少女的麵容漸漸淡去……
“主人，發什麼呆呀？”麵前的千裏眼，忽然變得鬥大如牛眼，漂亮的翹睫毛像兩把刷子，溫柔地掃在孟空澈的帥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