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混雜著牆壁粉塵和鮮血,淚水又將這些都糊到一起,雲蓮倒在地上縮成一團,伸出雙手掩住臉。
頭頂是夏南胤的聲音遙遠又懶散,“你起不起來,難道還要我拉你不成?”
雲蓮看不見他的臉,夏南胤背對著阿謠和陸雀,因此沒有任何人看見他眼底的心虛,焦距模糊,視線裏是一團團光,一大片黑暗。
“滾。”
雲蓮沙啞的哭腔帶著軟綿綿的無力,一個本該說的用力的字被她說的毫無威懾力,但這個字本身就帶著巨大的力量,總能將旁人心上的那堵牆摧毀。
夏南胤的臉平靜像是一張紙,看不出一點的喜怒哀樂,但正是這樣的一張臉,說明了他此時的惱怒。
“你自找的。”夏南胤幽幽說出這句話,伸手從衣襟中抽出一張劍帖,往下甩到了雲蓮麵前。
做完這個動作,夏南胤邁步就往外走,阿謠一言不發的立即跟上,唯有陸雀還抱有一絲疑惑,跟隨的步伐帶著遲疑,開口問了句,“就這麼不管她了?”這沛南王世子的性格真是捉摸不定,說風是雨啊!
夏南胤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放心,多的是人會管她。”
陸雀心中有些不安,心想你把張劍帖明擺擺的留在雲蓮身邊,等會沒人找她麻煩才有鬼了。嘴上不敢多說,有些不忍的回頭望了雲蓮一眼,她小小的身影在裏麵縮成小小的一團,身上血跡斑斑。陽光照不到她,就像死在陰影裏的一隻小獸。
他還隱約記得第一次見到雲蓮的時候,幽深密林,屍體成堆散發著惡臭,那個小丫頭就是從那片死人堆裏麵爬了出來,臉上的神情卻比在場的所有奴隸都要生動,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像是將整片星空都裝下了。
沒有人喜歡看美好的東西被毀滅,除非自己的美好,曾被毀滅過。
雲蓮頹然的蜷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從一片死寂逐漸到有了人來來往往的走動聲,那一下一下的步伐都是繞著她的,來回踱步,欲往又不來。
她隻覺得似乎是做了一個極度冗長又壓抑的夢,臉從雙手中抬起來的時候看見的還是那些千瘡百孔的屍體,胃液翻滾,差點就吐了出來。
一張幹淨華貴的劍帖躺在自己臉前,劍帖封麵上的字體龍飛鳳舞——名劍大會。
伸手將劍帖撿起,雲蓮盯著它望了好久,忽然伸出另一隻手支持著地板,從地上爬了起來。
抬頭環視四周的時候看見的都是不認識的麵孔,或恐懼或狡猾,或驚疑或鄙視,那些密密麻麻的麵孔隔著紗簾或是窗欞遠遠的打量著她,客棧內除了她隻有滿地的死人。
低聲密集的議論聲猶如陣陣嗡鳴,攪的雲蓮頭暈腦脹,那一張張臉在她眼中都糊了開來,根本認不清五官。
像是所有力氣都在前麵爆發完了,雲蓮已經成了一個被抽空的殼子。她的目光渙散空洞,掙紮了幾下從地麵站了起來,手裏拿著劍帖,步履沉重的向外走了出去。
聚集的圍觀人群都紛紛給她讓了一條道。
走出客棧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初秋特有的幹燥的陽光,帶著一切成熟蒂落的芬芳和豐收的喜悅。
雲蓮睜著一雙眼睛望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有騎馬趕路的揚起一路濃濃塵土,也有漂亮精致的馬車叮叮當當的緩緩駛過,在這江湖上人人都帶著麵具,漆黑的麵紗和帽簾下也不知道是一張張怎樣的臉,是喜是悲,是美是醜。
她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段路,肩膀被人重重一撞,撞的雲蓮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那人也沒有道歉,像是沒看見一般風一樣的又走了。
小販的吆喝聲從街頭傳遍街尾,和雲蓮經過的每個城鎮一樣熱情入火,他們的生命像是帶著與生俱來的熱情,在大大的江湖裏過著小小的日子,並且為此心滿意足。
耳邊響起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那聲音清脆悅耳,在一片繁雜的街道上像是一片甘冽的泉,雲蓮忍不住轉過頭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占卜的小攤子,攤子後麵坐著一個頭發烏黑,卻留著一戳雪白山羊胡的老頭,體型高挑精瘦,麵上的笑容還挺和藹。
雲蓮望著他,他也笑著捋著胡子望著雲蓮,兩人隔著萬千如織人海,四目交接望了好一會。
老頭將桌上的羅盤向前一推,忽然抬起手來向雲蓮招了招。
雲蓮走近了,聽見他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小姑娘,你我有緣,算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