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書房,令小廝研墨,自己展開空白的紙,開始作畫。
這一次,依舊是一樣的麵容,隻是那紅色的戰甲換成了鳳冠霞帔,頓時由意氣風發的女將軍變成了雍容奢華的貴婦,竟是無一絲違和感。
崔琰怔怔地看著畫上的人。
初始的時候,崔琰對那女子並無其他想法,隻有好奇,好奇她是何人。恰逢公孫奕強行要幫他選妻,崔琰便順勢將那女子畫像送入宮中,其實是想探究哪女子的身份。第一次落筆的時候,崔琰心中波瀾微漾,這一次落筆,他盯著畫上的女子,心竟砰砰地跳了起來。
崔琰的嘴唇緊抿著,表情變化莫測。
他猛地將畫卷卷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平複了那陌生的躁動。
他叫來了小廝:“將這幅畫送入宮中,皇後的手中。”
顧天瀾拿到畫卷的時候,還是頗為驚詫的。
公孫奕剛擬好賜婚的聖旨,便被狠狠地打擊了一番。
“崔琰不僅才學好,而且思維敏捷,他已經推算出我的身份了。”顧天瀾道。
她確實很震驚,同時也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崔琰的那些傳聞並非浪得虛名。這位年輕的公子,名聲傳遍天下,可謂百年難得一遇的文才,確實有他的本事。
公孫奕盯著那幅畫卷。
若說上一次,崔琰畫出的隻是表象,但是這一次,卻畫出了些許氣質。
崔琰在試探。
公孫奕依舊覺得嫉妒與憤怒。但是,他知道對弈者的本事後,也更加謹慎了起來。
“阿瀾,你覺得該如何?”
“崔氏父子入京半月,陛下該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了。”顧天瀾道。
公孫奕眯著眼睛,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
當晚,崔琰便收到了宴帖。
“皇帝將我們晾在崔府半月,如今設宴……”崔漣有些摸不清皇帝的用意。
“崔家遠在博陵,皇帝聽聞的隻是名聲。若為相,必定賢能,皇帝自然要考核一二。”
崔漣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這半月時間,是試探,是考核,皇上設宴,便是認可了他。但是這半月,他隻待在府中,訪客太多,他後來已經閉門謝客,什麼都沒做,又是如何通過皇帝的試探的呢?
“所有皇帝都嫉恨拉幫結派,朝臣抱團,這半月時間,父親待所有來訪者都是君子之交,陛下看重的便是這一點。”
當然,還有一點崔琰是不會說的。
他的猜想或許是正確的,那日的以一敵百的女子,便是宮中那位受盡恩寵的皇後。
崔琰猜對了,但是他並不開心,心中還有些酸酸的。
那種感覺很陌生,他也不想去探究。
第二日夜裏便是晚宴的時刻,皇帝宴請的都是功臣與重臣,再加崔氏父子。
這是新帝登基後,第一次在宮中設宴。這宴會的規格十分高,無論是美酒佳肴,都是上乘的。
黃昏降臨時,受邀者便陸續入宮。
這朝臣們是分兩派坐的。
一派是跟隨公孫奕建功立業的,對公孫奕忠心耿耿,多是武將,諸如羅甯、藍元德等人。
另一派則是公孫奕提拔起來的文臣。武將戍守邊疆,保衛國之安寧,治國則要靠文臣的文韜。
自古文臣和武將都是相互瞧不起的,到了公孫奕的手下,也是一般。
崔氏父子的位置位於文臣之首,緊靠著皇帝的位置。
崔氏父子入席的時候,朝臣們已經陸續到齊了。
崔漣緊挨著皇帝的位置,崔琰坐在他下手一些。他身邊則是一胡子半白的文臣,那文臣望著首位的兩個位置,捋著胡子若有所思道:“兩個位置,難道這般宴會,陛下還要帶著那位皇後?再過一段時間,陛下是要帶著那皇後上朝了嗎?”
他話中頗為不滿。
自古婦人禍國,皇帝過分寵愛皇後,不是一樁好事。
崔琰嘴角掛著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
崔琰藏在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手心裏竟冒著冷汗。他深吸一口氣,隨著眾人扭頭望去。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高大俊朗、俊逸逼人的帝皇,而是他身邊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嬌小,穿著一身紅色的鳳袍,衣裳上的鳳宛若起舞,她的眼眸若含情,五官精致到了極點,嘴唇上塗著蔻丹紅,在衣裳上的映襯下,她的臉頰像是泛著紅光,格外誘人。她雍容華貴,端莊秀雅,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冷冽氣息,這兩種氣息交雜著,變成一束罌粟,瘋狂綻放著。
崔琰這才意識到,他的畫其實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在那星火燦爛的夜裏,他的心宛若盛開了花,隻是太過不合時宜,那花兒瞬間凋零了,隻留下大片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