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再為你吹奏一遍。”薛禮霜在一頓後,明白了穆正良的意思。他沒有歎氣,心裏也沒有什麼狠狠落下,隻是突然一空,空地他渾身縮緊了起來。
還好,他習慣帶簫,就算是這次出門急,也在身後撇了一根竹蕭。
坐著將竹簫取出來,薛禮霜用袖子擦了擦灰塵,聽到穆正良聲音幽幽問。
“那首曲子,你還記得叫什麼名嗎?”
“喚為弄玉,正是青木弄玉茶樓的弄玉。一曲簫聲喚鳳來的弄玉。”
“真是好名字。弄玉弄玉,傳說中,真是一絕妙女子。你不是女子,但我覺得你卻如弄玉一般。禮霜,我要再聽這一曲弄玉,我不要鳳,我隻要一曲清風。”
“好。”薛禮霜重帶笑容,勉強地向前幾步,靠著那山壁,閉眸調簫音。
月色黯淡,清風不來,花影重重。薛禮霜的一首弄玉已經開奏了,武老閉著眸子欣賞,隻覺得一曲於幽暗出來,劃破冰冷空氣,劈過黑暗混沌。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絲又一絲婉轉的低潮,牽絆出一曲中最為昂揚舒適的清音。
簫音本多為低沉,然而薛禮霜這一曲便真是為清風。曼珠沙華的香氣在黑月夜下濃鬱得讓人心神不寧,可薛禮霜弄玉一過,所有的氣息都化作舒坦,化作清心。
一曲劃黑暗長空,一曲喚明光自來。
一曲耗一炷香時間,待一曲弄玉罷了,薛禮霜睜眸,對上武老垂著的眸子,而黑暗視野中可以看到的地方,再無穆正良身影。
“此處曼珠沙華可製醉夢香,也不知不提煉精華之時,深躺於中,會不會做一段美夢?”
連綿山是寂靜的。簫音過後的短暫沉寂,薛禮霜問武老。
武老在黑暗中睜開一雙按幽幽的眸子瞧著薛禮霜,半晌,點點頭。
那個人,一定是去做美夢去了吧。真是狠心,拋下他獨自爭渡剩下的紅塵路。
薛禮霜靠著山壁的身體頹軟了下來,他落寞地坐在這黑夜裏,空舉著一枝竹蕭,撫摸著,在月下反反複複打量。
一遍又一遍,他不斷擦拭著簫身,仿佛那竹蕭上是有什麼擦不盡的灰塵,更仿佛,他除了擦拭,再無其他事可做。
風來了,是慘慘,月被雲霧遮擋大半,是隱隱,滿眼的曼珠沙華黑壓壓,搖晃著,晃落花片,是殘殘。
夏初了,這片花海,是要敗了。
一聲壓抑著的沉悶哭聲從男人的喉嚨間迸出來,壓抑不住,從低聲哽咽到起伏不歇再到沙啞驚夢。
殘月花影,一切悲涼。
四月了,青木山上的一切都還是蓬勃。薛小姑娘日日守在古亭處,時而練習著笛音,時而呆看著笛身發呆。她在等待,不論是父親,陳蕃,還是趙哥哥,三位師兄。不求所有人相聚,隻要一人歸來便好。
然而,她從日升等待到日落,青木山上除了鳥語花香,除了古道幽幽,除了草木蔥蘢,再無鮮活身影。
山上的空氣總是要涼一些,所以夏至了,青木山都不是太炎熱。但今日,太陽似乎是高興過了頭,薛小姑娘換了一身清涼的夏裝,隨著翩飛蝶一路小跑到古亭處。她身著的還是她最愛的淡黃色,手中執的,是她學曲所用的笛。
她心情莫名大好地一路奔跑,用輕功點地,飛速地穿越在山林間。這些日子下來,雖未習武,但她慣用輕功點地穿梭,故而自身是覺得,自己輕功是提升了不少。
話說,樂極生悲。薛月洺心中正暗自得意,腳下哢嚓一聲不小心用力過了,黃鞋下的樹枝折斷了大半。身體不穩,薛月洺連忙調整。她心一急,下一步定然也做不到好。
隻見她踉蹌地穿過幾層樹葉,驚晃起了在樹上睡懶覺的鳥兒,驚散了樹枝上長得正牢實的翠葉。一副狼狽模樣,在最後一聲尖叫中,全然盡顯。
薛小姑娘捂著臉平著身,從樹梢上墜了下來,就如一隻折斷翼的青鳥。
“月洺,以後可真當要當心。”
帶笑的語氣從耳邊癢癢撓著她的心。薛月洺抬頭欣喜。
摔下地時並不疼,因為正有一雙手牢實地接住了小姑娘整個人。英雄救美的公子風度翩翩,在青木的晨光中是被陽光雕刻的美人,小姑娘這麼一看他,少女心瞬間紅彤了大半。
接人的那美人正是趙酴未,此時他麵色紅潤,笑容溫和,在這生機盎然的青蔥山上,對視著那期盼了好久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