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別扭的姑娘,卻不知她是因何別扭。
難道是……
眸中透過愛憐,趙酴未手為枕,打趣地望著那立在白池圍台上的緋衣少女。
古有弄玉一曲弄簫化輕煙喚鳳來,想必其簫音輕柔幽婉動人之至。時隔甚久,弄玉不在,無人再知當時簫音如何。但趙酴未覺得,此時陸薔薇的簫音,是能於弄玉媲美的一塊美玉。
簫音止,少女回眸,眸邊一點朱砂,笑容恍若薔薇花海一片風。
“怎麼,沒想到我這一曲畢了,你還是未睡去?”少女淺笑拂發。
“若可以,你自當在弄幾曲,不定然,我便可睡去了。”趙酴未垂眸笑。這樣的曲子自當可以心安,讓他毫無所忌安然睡去。可是幾日異事下來,他心安的時間幾近為無。
越是稀少越為貪婪,趙酴未現在的表現即為貪婪。有了這片刻舒心,他強忍著睡意要想把陸薔薇的曲子盡數聽完,毫不落下。
“你這般是根本不想入睡,真是難為了月洺一片好心了。她喚我來,是覺你神色太疲勞,讓我來助你入睡。但我看你這般,閑躺在不平的涼亭頂怎麼能睡去。你啊……”少女笑著抱怨,她的眸中有蔥翠新枝,還有那個一臉疲憊卻笑得寬鬆的少年。
“你不也一樣嗎?”趙酴未補充道,“你既然能站在這麼危險的台上,背麵就是大片荷花池,還能依舊奏出簫音動人。那麼,我為何就不能在這涼亭頂入睡呢?”
“我……”睜大眸子,少女想不到少年會這麼打趣她吹簫所站的位置。白石砌的高台,前一步摔跟頭,後一步入水。說白了,站在這上麵吹奏的的確確會引人發笑。可是,可是……
陸薔薇臉一紅:“這叫意境,你不懂意境嗎?”
“我懂。”趙酴未笑道,“那我於這涼亭上入睡,也算不算意境呢?”
“噗嗤。”陸薔薇輕咳幾聲,止住笑意,“好吧,也是算。”
簫音又起,少年人閉上眸,止住話語,沉醉在這音律中。再是舒坦一曲吧,趁著那幾位長老再沒有發話下來的時候,趁著命,還是捏在自己手上的時候……
幾聲腳步輕緩,白袍掃開半垂下的花。帶笑的男子長發散身後,一臉的靜謐。他的手中提著一盞茶壺,路過這荷香居,聽見少女的簫音。白袍的男子不知覺地停下步子,一臉笑意和和來。
他本不是來這,卻被簫音呼喚著來。
衛之瀟,眉間幾縷垂發,顯得他溫和靜好了幾分。
再是一曲畢,少女睜眸對著麵前抬壺微笑的男人有禮道:“衛大夫。”
“陸家主。”衛之瀟點頭示意,讚賞道,“一曲隻應天上來,人間能得幾回聞?陸家主這麼一曲,衛某隻覺得是修了三生福分才能聽到的。不知,可否再聽陸姑娘奏曲一首?”
“衛大夫過獎了。”陸薔薇垂眸笑,從白石階上輕點步而下,望了一眼涼亭上睜眼沉默的趙酴未,對著衛之瀟歉意一笑,“隻是這簫音是為一人而奏。莫是煩衛大夫的叨擾。隻是,多一人,怕是那位公子並不能安然入睡。”
是嗎?衛之瀟一笑,瞧了一眼涼亭上神色已冷的趙酴未。知道那小公子雖已不想複仇,卻還是忌諱他。於是緩然一笑,衛之瀟給了陸家主個麵子:“在下也是行醫問道數年,對於音律治心之法也是略懂一二。在下知是有心人奏樂時不能打擾,剛才是失禮了,這下,我便退走。”
白袍的男子鞠躬慚愧。他轉頭對著趙酴未又是一笑,轉了提著水壺轉身而走。
風點蓮花葉,盈滿陸薔薇的蕭頭。白色衣袍的男人走遠,陸薔薇垂著笛不準備再奏。趙酴未冷笑一聲,看了看陸薔薇的眸子,起身欲走。
“你去哪裏?”陸薔薇冷聲問。
“困了,去睡覺。”趙酴未懶散道。
陸薔薇失笑道:“剛剛你不是還說要在這裏睡?”
趙酴未淡然瞥了一眼:“那是因為方才還有陸姑娘的簫音相伴,但是此時,我看陸姑娘不也是累了嗎?”
“胡說,我哪兒有……”陸薔薇還要爭辯。
“哪裏沒有。”趙酴未的身形飄了下來,點著陸薔薇的額頭,“看到那衛大夫的時候,你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