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初戀
我感激命運,無論是花朵的美麗或是果實的豐盈,都讓我藏之於山,藏之於淵,不敢忘卻,不敢辜負。
不是沒有過刻骨銘心的初戀故事,隻是,當日子一天一天平靜地從身邊滑過,許多感受早已經被藏在心靈深處,任由歲月將它化為禪意。我不是一個非常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很多的回憶在腦海裏早已經是翻江倒海,而說出口來卻顯得平平淡淡。
我的初戀始於1979年,那一年我19歲。
我出生在一個傳統的中國家庭,從爺爺奶奶到爸爸媽媽,都持著相同的觀念教育我長大成人。打懂事那天起我就跟自己說,將來要找個孝敬父母、溫柔賢良、會過日子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後來社會變得非常開放,周圍的同事、朋友開始陸續出現感情和婚姻方麵的問題,有的甚至用新潮的觀念來處理自己的愛情生活,或獨身或放浪。而在這個方麵,我一直遠遠地落在後麵。從懂事的時候就樹立的觀念始終沒有被打破。和很多人相比,我既落伍又老土,可是卻一直自得其樂。
認識她的時候我很不爭氣地一見鍾情。盡管一再跟自己說這個世界上的好女人還多得很,應該腳踩數隻船地看一看,挑一挑。可是一不留神就陷了進去。當時的介紹人是父親單位的李阿姨,打那之後李阿姨得意了好長一段日子:都說老黃家的老疙瘩眼光高,怎麼樣,還是我有本事,一介紹一個準兒!
那時我已經在沈陽工作了6年,而來自家鄉哈爾濱的初戀使我常常歸家心切。那時候,既沒有現在這麼多的愛情歌曲供我宣泄相思,更沒有條件打長途電話。所以信箋是惟一表達感情的方式。從談戀愛的那天起我就迅速成長為一名作家,所有的花鳥魚蟲都成為我比喻愛情的常用詞。而回家探親更成為一件天大的喜事。(不孝順地講,再接到探親的通知,第一個想起的不再是父母大人而是她。不過我知道父母肯定會原諒我,因為人總要經過這個階段才能慢慢地了解感情對於自己的真正意義。)那時她會來車站接我,我們相視而笑但是訥不能言。轟隆隆的列車從我們的身邊擦肩而過,我可以看見她眼裏隱隱的淚光。
那是一場滿載著少年浪漫情懷的戀愛。在北方姹紫嫣紅的夏季,懷著欣喜的心情走進異性的世界,一下子沒了困難也沒了煩惱,因為你對麵的人似乎能為你承擔一切。也不用費盡心機地去尋找詞彙,因為聽你說話的人好像什麼都能包容。有一段時間我沉浸其中,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後來她平靜地告訴我她要跟我走。那是我一生中接受的第一份承諾。在哈爾濱美麗的太陽島上,一個女人把她的一生鄭重其事地交付給我。
事隔多年之後我仍然清晰地記得她說這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她美麗的臉龐顯得安詳而平靜——甚至她穿的衣服,甚至她鞋子的顏色。我曾經把這件事認真地講給我的媳婦小潔聽。我不是想向妻子炫耀什麼,隻是想讓她和我一起分擔往事。這些不會再回頭的生命的片斷,畢竟是一次無法省略的感情曆程。正是因為有了那一次的托付,才有了我長達8年的初戀。
再返回部隊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上級領導遞了一份長長的報告,把女友的情況介紹給有關部門,希望在藝術領域同樣有所作為的她可以調來和我一起在沈陽軍區文工團工作,那份報告最終石沉大海。
有時候我常常愛為生活做一點假設:假如當年那份報告批準了,假如當年初戀的女友如約前來,假如和我結婚的是她而不是段小潔,那麼我今天的生活又會是什麼樣子?我做這些假設的時候媳婦正在廚房裏大顯身手,絲毫不知道她的丈夫此時正心猿意馬,神馳八荒。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今生今世,與我能以夫妻名份相遇的女人隻有段小潔。這輩子我注定躲不開初戀時所擁有的相愛與分離,正如同我躲不開與小潔天長地久的婚姻。
把女朋友調到沈陽軍區的夢想破滅後,我開始上大學,我甚至想在念完書之後離開部隊回到家鄉去和她在一起,那時候她在我的心目中仍然是第一位的。而就在我拿到畢業文憑已經準備打轉業報告的時候,又一個意外發生了。
一天,她來到沈陽,告訴我她也當兵了,我愣住了。她說,她正在辦理到昆明的入伍手續,而且還希望我也調過去。說這些的時候她用興奮和期待的目光等待著我的回答。
那時候在我心裏,希望兩個人在一起是一回事,可是,要讓我追隨一個女人到另一個地方卻又是另一回事。男人的尊嚴使我無法接受這種先斬後奏式的秉告。她自作主張,讓我十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