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姐,”千莯突然在我演說的高潮處打斷我,臉上浮著幾絲牽強的微笑,“你累了,你先睡著吧。過了今晚就會好的。”
“......”我剛剛說到哪裏了,腦袋突然像是塞了捧豬油,滑膩膩攪合著腦漿,竟是一片空白和糊塗。我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也不知該如何接著說下去,隻是覺得不能再讓千莯擔心,好妹妹的國庫千萬不能被我間接掏空,我順順氣,閉眼道:“行,這就睡了。”
無奈閉眼刹那,眼前盡是一個人的臉,音容笑貌,活像真人在眼前,我卻不能也不敢,伸手摸一摸,然後調笑這張臉的主人,你生的這張臉就是為了讓我曆經情劫,萬劫不複麼?
強迫著許久才複睜開眼,千莯已經回去睡了。屋子灑了層穿透軒窗紙糊的泠泠月光,妝台邊的燭火也淡淡搖曳著安靜燃燒成灰燼,寒冬,連光明也透著陰寒。醒來第一眼總是首先觀察這兩樣東西,莫須有的固執也總是給了我額外的愁緒,比如為什麼眼前的光線這麼森冷,是不是那日我轉身後他的目光也是這樣,所以我看到的光都是他目光的化身,我看到無數他的目光,沒有柔情百轉,隻有漠然鄙夷。這不該是他對我的態度,一切隻因我的不相信,可若僅僅因為我的不相信就如此了,是不是也說明我們的愛情沒有我想象的那般堅韌可貴,甚至幹脆說明愛情不存在於我和他之間,充其量也隻算我自作多情想太多。
喏,這典型的睜眼棺材閉眼淚,我睡著不是醒著也不行。
果然是將死之人了,生活作息,情感思慮,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管束了。
比起眼淚,將死之人可能對棺材更為親近些,我也不想著睡覺了,睜大眼定定看著某處空地,任憑眼神飄渺,思想停滯,進入虛空狀態。
隻是這空地怎麼好像越來越少了,少到我幾乎找不著視線的落腳點......
咳咳,我有種不祥的感覺,好像睜眼閉眼都注定會是淚了,因為我明明睜著眼呢,一大塊空地突地壓來一幢黑影,而這黑影怎麼都讓我覺得是他的影子——
高大威武雄壯,王者之姿,煢煢孑立,孤獨傲然,讓我心動不已。
不等我絕望的閉上眼擺脫這惱人的幻覺,一個聲音,恰似一道甘泉,酣暢流過我麻木許久的神經:“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知道不是我做的也不願見我。”
那聲音冷冷淡淡,毫無疑問語氣的疑問裏盡顯出哀怨,靜了靜又清清冷冷響起:“許一一,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我終是克製不住閉上眼,淚決堤,奪眶而出的瞬間,我宛若死了多年的小心髒,瞬間活過來,激烈的撞擊著,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向我證明:眼前這個黑影,他是我的男人。
再沒有比這更觸動心弦的事了,我在深淺不一的黑暗裏悄悄攢緊心髒處的衣襟,再沒有比這更觸動心弦的事了!
我再度睜開眼,張手朝著眼前佇立的黑影撲過去,想象中理應是精準無誤,卻中途手軟腳軟一個趔趄往地麵上癱——
好在他接著我,與我預想中的精準無甚差別,我要的不過是這個大大暖暖的擁抱。
“他們就是這樣照顧你的?我若遲來半步,你定是命喪於此,被拉去集市論斤兩了。”他幽幽說話的口氣與他的王者氣概很不協調,情感不加思索的表露出來,坦率任性的像個孩子。
我窩在他懷裏,被他怒極說出的“死”字震了半晌,偷偷瞟他一眼,生怕他看出端倪,正巧與他的怒目圓瞪撞了個正著,隻得笑笑:“是是,大人說的是,多虧你及時出現,如此美貌才沒能香消玉殞於禽獸之口!”
此時的我已經這麼敏感了,看來我還是怕死的,真正確定看到他時,我的求生欲望早已遠遠超越了所有吧。偷偷許下願望,約定期間,炫富男能遭遇點可以讓我再多緩幾年的不測就好了。
“一一,明日隨本王回冥界,本王也讓你嚐嚐當王後,賞人銀兩的滋味。”
“什麼?你說什麼滋味?”我從願望裏回神,隻聽了他半截。想必是有什麼好吃的,我也突然有些餓了。
卻聽他沉吟道:“一一,我說我娶你。”
一一,我說我娶你。
這是一首詩,由他念出來,分外美麗,我的所知裏,再沒有比它更通俗易懂的。
可是,注定我永遠無法理解這首詩的所有意義。我再聽一遍,他說:一一,我說我娶你。
好啊,亡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