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北澤雪原(2 / 2)

“跟我下來。”樓穀叮囑道。

我緊了緊衣衫,快步跟在他身後。

下去之前我以為這裏會是一座地宮,但下去之後僅有一丈開來的活動範圍使得我生生斷了這個念頭。樓穀停在麵前的冰牆邊上,右手握著已經變回手鐲大小的圓環從左往右輕輕掃了過去。冰牆在刹那間變得透明,顯出明亮的光線來。

而我借著這光亮,看到了兩個人——兩個安睡的人。

冰牆之中並列躺著一男一女。女子發絲銀白滿臉皺紋,即便是閉緊了雙眼也沒有遮掩住她麵上的一份不安。而男子一襲黑色深衣,三千墨發散開,與那女子的白發糾纏,俊美無儔的臉上掛著清淺笑意。

我看向樓穀,他仿佛是在笑:“姐姐,我早該帶你來拜見父君和母親。”

“母親……”我愣了愣:“阿穀,你的母親……是凡人?”

他點了點頭:“是啊,我的母親是個凡人,父君終其一生也沒能讓仙界接納她。若不是幽冥司司主代代血脈相連,而父君是獨子,指不定仙帝會拿出什麼法子來懲治他。”

我轉頭看向厚厚冰層中安睡的兩人:“既然如此……”

“父君對母親用情至深。母親去後,他將母親葬在北澤雪原,為的便是在這個地方,屍身千年萬年不腐不爛。”他忽地笑了:“母親隻生下了我這麼一個兒子,幽冥司隻有我這麼一個小孩。那時候吵著鬧著要認你做姐姐,實在是因為我閑得發慌。”

“阿穀……”我叫他的名字:“我一直都是你的姐姐呀。”

他微笑著點頭,坐在地上:“是啊!我一直都把你當姐姐。可是我從西天極樂地學成歸來之後,父君不見了,你也不見了。那時我才六百歲,還不算成年,卻要擔起幽冥司這麼大一個擔子。姐姐,那個時候,你在哪裏?”

心裏頭一時慌亂無比,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樓穀。記憶裏他一直是驕蠻的小公子,任性,貪玩,偶爾胡攪蠻纏,可是從來不會這樣安靜地詰問。聲音卡在喉嚨裏,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樓穀卻在這個時候笑了一笑,換了輕鬆的語氣:“算了。你的那些事情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得很。荒羽島四季如春,可是姐姐,你一定不會過得很開心吧?”

我在他身邊坐下,歎了一口氣,慢慢伸手拉住他的手:“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不過我的肩那麼高,可是現在我們坐在一處,我卻隻有你的肩那麼高。”

“姐姐又要避開這個話題了麼?”樓穀側過臉看我:“當年我與你結拜是知會了父君的,幽冥司名冊上也添了你的名字。姐姐,在父君麵前,你也不願意說出心裏話嗎?”

“阿穀!”我狠言道:“你今日將我找來,究竟所謂何事?!”

樓穀見了我的惱怒模樣,嘴角笑意越發深了些:“姐姐從前,是傾慕過孟澤神君的吧?”

墨色圓環被他拿在手中反複摩挲,摩挲的同時還時不時敲敲冰麵:“姐姐不要不承認,流破山上的兩百年加上玉華殿的三百年,你若沒有對孟澤起其他的心思,打死我也不信。”

我默然不語,聽著樓穀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最開始我拖著你四處玩樂惹禍的時候,你總是膽怯說不敢,是擔心孟澤會責怪吧?後來你總是由著我將你帶往各處,並且做出的事情比我還要張揚,是因為你發現孟澤總是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給你收拾爛攤子吧?你這樣在意他,以至於要用頑劣的作為來引起他的關注,不是傾慕是什麼?”

“夠了!”我打斷樓穀的話:“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拜把子的兄弟?幽冥司司主?還是仙界說客?!”

我解下腰間掛著的司命雕像,溫潤白玉線條柔和。我攤開手心,將司命雕像放在樓穀麵前:“你不用去揣度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子了。因為現在住在我心裏的人,是送我這個司命雕像的男子。”

樓穀怔怔看著我,良久,別過眼去。墨色圓環被他放在地上的凹陷處,整個冰麵發出耀眼光芒來。待光芒散盡,腳底的冰麵也變得透明。

透明的冰麵之下,躺了一名身著嫁衣的女子。那女子樣貌清秀,纖長睫毛即便隔著厚厚冰層仍舊清晰可見。隻是嫁衣上麵有好幾處破損,破損處有血汙將嫁衣的顏色染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