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家拳溯源
風雲篇
作者:陳近仁
滎陽處中原腹心之地,南依嵩嶽,北枕大河,東控齊魯,西接兩京,廣武、浮戲連綿夾峙,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中國五大名拳之一,被譽為“中國武術百花園中一枝豔麗的奇葩”(四川體育學院教授習雲太教授語)的萇家拳就誕生在這片沃土上。
萇家拳創始人萇乃周,字洛臣,號純誠,歲貢生,因行三人稱萇三先生,後以宅院代人名稱萇三宅,河南汜水縣(今屬滎陽市)人,生於清雍正二年(1724年),約卒於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萇乃周自幼從長伯父萇溶學經史、從四伯父萇濂習醫,年長從易學大家的兄長仕周學《易經》。他飽讀經史,19歲就參加了乾隆《汜水縣誌》的編修。萇乃周自言“成童嗜武”,“從師四十餘年”,真功實練,刻苦自勵,將陰陽入扶學說和中氣理論施於武功,集醫理、易理、拳理之大成,熔外形、內氣、技法於一爐,創立內外雙修、形氣合一、剛柔相濟、攻防一體的萇家拳,成為清中期中原武術的集大成者,被譽為“中國武術史冊上曠古罕見之通才”(武術理論家葛廷貴語),被清河南巡撫徐績譽為“蓋世英雄”。2008年6月7日,萇家拳被國務院批準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萇家拳的起源眾說紛紜。太極拳家徐震認為其源於太極,民國河南國術館館長陳泮嶺認為萇家拳綜太極、少林、峨眉三派而成,今人又有他說。家兄萬裏、宗兄增智雖指出萇家拳“根基於虎牢張八之術”,但對張八未加詳述。柴卓如言萇乃周“初學於禹讓”,但對禹讓未加考證。今本人從萇乃周的記述和乾隆九年(1744年)《汜水縣誌》、民國十七年(1928年)《重修汜水縣誌》、滎陽《禹氏族譜》、萇家拳等資料中加以分析研究,以考證萇家拳汜水一支之上源,得出如下結論:
萇乃周私淑(未親受業而宗仰其人及學術)汜水虎牢張八,初學於張八的私淑弟子禹讓。張八是兵戶,為明末人,約生於公元1544年,大部分時間生活於明末(1552—1644年為明末)。明末丁未年(1607年)張八仍在世,被鄉裏“依為幹城”。張八之技或有神拳二十九勢、《張夫子蛇矛譜》、第二套《二十一名槍》,其武技傳承順序為:張八——?——?——禹諧——禹子元——禹讓——萇乃周。
禹諧承張八遺技,生於明末,約生活在1630—1706年。禹諧可能與張八有親緣。禹諧子禹子元(約1660—1723年),禹諧孫禹立、禹讓承其遺風。禹讓約生於1690年左右。萇乃周與禹讓家族頗多聯姻,萇乃周“初學於禹讓”而不述,內有隱情。
一、張八考略
乾隆九年(1744年)《汜水縣誌·人物·張八》載:張八“虎牢關人,幼學劍,近三十,精武藝,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敵者,時稱神手張八。時山東巨寇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敗官兵,三省會兵緝捕,走尉氏縣,立殺七人,莫敢誰何。張八遇之,乃隻身直前,指其佩劍曰:‘若能用此否?’賊叱之曰:‘敢為我角藝乎?’遂兩相格鬥。八以短槍中其肘,手擒之。家居時,有僧自南來,舞雙鞭令人灑以水,不能濡。置百金於地,曰:‘有能來比試者,予之。’八以藍色染杆,須臾入中。僧驚服曰:‘君在汜,當無盜患。’其人蓋巨盜也”。
張八擒劉斯的地點是尉氏縣,張八去尉氏縣的原因是“三省會兵緝捕”,張八應征前往,此時的身份是兵。“驚服巨盜僧人”的時間是“家居時”,地點是在家。這正是戰時為兵、平時為民的明代兵戶特征,張八應是虎牢關的兵戶。“明時……縣外置關,重視險要”(民國《重修汜水縣誌》),今汜水南屯、北屯即虎牢關屯兵之所。
從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敗官兵,三省會兵緝捕……立殺七人,莫敢誰何”,以及張八驚服巨盜僧人事略,可以看出張八中年時明朝軍備廢弛,政治腐敗,階級矛盾異常尖銳,為明末農民大起義(1628年)爆發的前夜。這和萇乃周《三十六槍譜序》“明季虎牢關張氏者善槍”的記述說明張八生活於明朝末年的時間是一致的。
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萇乃周《張夫子蛇矛譜序》載:“槍傳成皋(今滎陽汜水虎牢關一帶),沿襲已曆五世,脈按汜水,斷絕僅留一線……念名槍傳自虎牢,超出尋常。”
從“幼學劍,近三十,精武藝”,再到“槍傳成皋,沿襲已曆五世”,萇乃周是經過一番考究的,畢竟他離張八生活的年代還不太遠。筆者認為“槍傳成皋,沿襲已曆五世”之說更為準確合理。
首先,從“槍傳成皋,沿襲已曆五世”可知,張八是“槍傳成皋”者,在萇乃周之前、張八之後,張夫子蛇矛(張飛神槍,桓侯槍)沿襲相傳了五代。加上張八,此槍技在成皋共傳六代。萇乃周生於雍正二年(1724年),古人以三十年為一世,依此倒推,張八約生於公元1544年。
其次,《張八傳》中,張八“以短槍中其肘”,說明張八生擒劉斯時使用的是短槍。據萇乃周校訂的《張夫子蛇矛譜·尺寸》,萇家拳中步戰用槍長“七尺五寸,根梢俱用,放可使之長,收可令其短,可以掄舞,旋轉無滯,非專用尖而取其窄而利也”。和馬上槍、軍隊用的長槍大槍不同,“長槍、大槍長丈有餘,旋轉不便,屈伸不利”。萇乃周校訂本是以“沿襲已曆五世”的明末《張夫子蛇矛譜》為依據的,萇家槍與張八之短槍一脈相承,其神譜係統以張飛為宗,沿襲不變。
成書於明萬曆十四年(1586年)王圻的《續文獻通考》就記載有張飛神槍,可見1586年前張飛神槍就有流傳。張八約生於1544年,且1607年仍在世(見後禹諧考),生活年代與張飛神槍流傳的年代相符,且有萇乃周校訂的“沿襲已曆五世”的《張夫子蛇矛譜》佐證。“張夫子蛇矛”原譜或即《續文獻通考》中之張飛神槍。
今存之萇乃周校訂第二套《二十一名槍》為古人所遺(詳見拙著《萇乃周與二十一名槍》),譜中大量引述《封神演義》、《三國演義》、隋唐人物故事、東漢雲台二十八將故事,可推斷此槍譜當作於產生大量印刷上述小說的明嘉靖、萬曆以後。詩詞中引用汜水縣令張應春〔明萬曆三十七年至四十一年(1609—1613年)任汜水縣令〕摹刻“勒馬聽風”典故“勒馬聽風關大王”,明朱元璋鄱陽湖大戰陳友諒典故“金陵一炮鄱陽破”,明末燈飾“海底撈月菩薩燈”等,這些都帶有明朝的深深印痕。原作者斥方臘為“妖”,視鮮卑族大將尉遲恭為“胡漢”,視“孟獲”為“蠻夷”,可見作者具有強烈的漢民族正統思想。原《二十一名槍》譜當是明朝所遺留。原槍譜將尉遲恭洛陽禦果園中單鞭擊雄信、拔槊救唐王的故事寫成“玉門拔槊”,足見作者具有明顯的鄉戀情結,作者應是離汜水虎牢關玉門古渡不遠之人。此譜引述名將眾多,可見作者對曆史名將情有獨鍾、尤為推崇,充分展示出作者武功卓著、以名將自比、唯我獨行的豪邁氣概,是明末動蕩社會中以精湛武功縱橫馳騁、英勇無畏者的心理流露。該譜之詩詞風格與張八生活的明末之動蕩社會是相符的,或為張八所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