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高考後的第兩百零八天。亦是楚天闊畢業後來到工地上班的第兩百零八天。
望著手上的老繭,粗壯的胳膊,他還有些茫然,“這,是自己麼?”
讀書的時候,在學校的他從來不值日,每每溜之大吉。更不用說在家裏勞動了。現在,生活卻逼著他讓他繃緊全身的肌肉駕駛著“生活”這輛馬車疾行。
“楚天闊,將鋼筋送來!”
有人在叫他了。
楚天闊放下飯盒,抱起一捆鋼筋,走向一個露天廠房。
夏天很熱,鋼筋更熱,如同火焰裏的碳。人抱著它,如同抱著火。
楚天闊早已汗濕的襯衫在鋼筋的熏烤下變成了鹽,掉落在地上。肚子上的肉散發出一股燒焦的味道,那是汗毛被燙傷的味道。
“放在那上麵。”
楚天闊聽後爬向身邊鋼筋堆成的小山丘。現在,他要把懷中抱著的鋼筋也紮成一捆堆放在上麵。
楚天闊使勁一腳踩在鋼筋堆上,又用力地踩了踩,讓它們更加紮實,然後將手中抱著的一捆鋼筋緩緩放下,將嘴裏咬著的紅繩扯出,麻利地打上結。
紅繩上的鐵鏽讓他難以張開口。
“好……了。”
“了”字還未說出口,腳下的鋼筋就像雪崩般滾滾而下。
“不好!”
楚天闊下意識地叫出聲。等有意識時,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睜開眼,是一片淩亂的鋼筋堆。綁著紅繩的那一捆鋼筋正壓在自己的腳上。
“喂,醒了啊,將鋼筋整理好,明天廠長要來視察。”
他身旁正在用電焊槍的中年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著電焊槍揚長而去。顯然,他的工作剛做好。
楚天闊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昏沉沉的腦袋,又繃緊全身的肌肉將這些鋼筋捆在一起。
有時,他又想像上一次在飯店一樣,破口大罵領導之後揚長而去。但是,他做不到,他不會忘記上一次母親的哭泣。在讀書的時候,母親為他考試成績而唉聲歎氣的樣子他至今記在心裏。
待全部鋼筋、鐵架整理完以後,楚天闊靠在混凝土做成的牆上,呼吸著悶熱的空氣,漸漸進入夢鄉。
在夢裏,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東方神話故事中的鳳凰在天間自由的飛翔,蛟龍披著鱗光在一條寬闊無際的江上來回穿梭。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年少女正穿著潔白的長袍在一處寬闊的廣場上操練著什麼武功。
“呼!”
燥熱使他不得不睜開眼。楚天闊發現,天已經黑了。
“玄幻小說中的內容,竟成了夢。”
楚天闊自嘲一聲,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夢中少女的體香還停留在鼻尖。
他要回家了,回那處隻有10平方米的小屋。
“喂,媽?是你嗎?”楚天闊對著電話一邊走一邊問到。
“嗯,是我。天闊啊,你在那邊還好嗎?在大城市不習慣的話就回來吧。”
楚天闊鼻尖一酸,“媽,我在這邊很好。你不用擔心。對了,家裏的小黃毛(狗)還好吧。”
“嗯,它好著呢,每頓都能吃兩碗。”
“哈哈哈……”
……
楚天闊掛了電話,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
畢業之後,楚天闊的女朋友考上了重點大學,選擇和他和平分手。從此兩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兩人卻約定:“彼此都不墮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混出個人樣。”於是楚天闊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打工。他曾經的女朋在這裏上學。
楚天闊曾思考過去處,但他對所有的大城市都一無所知。隻有這裏,他曾經的愛人現在還生活在這裏。
溫暖,或許有吧。
“嘻嘻嘻。”前麵忽然走來一群女大學生。郎朗的笑聲惹人羨慕。
楚天闊一怔,將安全帽壓低了,小心翼翼地從她們身邊走過。
“天闊?”
女大學生中忽然有一位穿著衛衣短裙,留著長發,畫著淡妝的女大學生回過頭來。
楚天闊咽了口唾沫,道:“你認錯人了。”
“不。”女大學生徑直走過去,用手拉起他的手,“你的聲音,我不會忘記。”
“子柔。顧子柔。你的名字,我也永遠不會忘記。”
楚天闊掙脫她的手,盡量地使自己的內心平靜些。
“你怎麼會在這?”顧子柔問道,又轉身對身後的同學們說:“你們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