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二年(2 / 2)

嬴政看了看窗外的新綠,仿佛憶起了那年,自己扯著仲父的衣角,問著天上地下,問著過往古今,對於嬴政來說,呂不韋教給自己的著實比父王教給自己的東西要多很多,也正是呂不韋才讓十三歲的他真正意識到這片天下究竟有多美,叫他一聲仲父,嬴政卻也心甘情願。

可是現如今,為了這天下,嬴政別無選擇,就像李斯所說得那樣,隻有殺了呂不韋才是之於秦國的大計。

嬴政揉了揉酸澀的眼角,直起身子,拿起案幾上的絲絹和筆,心中百千波瀾,顫顫的下筆寫道:“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

片刻之後,嬴政緩緩放下筆,將這絲絹放在竹筒裏,叫來了守在門口的趙高說道:“趙高,將這竹筒送於文信侯手中。”嬴政將竹筒遞給趙高,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又重新閉了眼睛,示意趙高下去。

“諾。”趙高輕聲應了,拿著那竹筒便退下了。

幾日之後,河南文信侯府邸,呂不韋一席牙白色長衫端坐在案幾旁,門外的各國使者始終絡繹不絕,可呂不韋早就下了命令,一律不見。

這日,家老拿著秦王書匆匆趕了進來,說道:“侯爺,秦王有書一封,還請侯爺親啟。”

呂不韋接過那竹筒,淡然一笑,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嬴政是天生的帝王,這一點從他看見嬴政的第一眼起就從沒有懷疑過,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身上那股殺伐果決,勢吞天下的氣魄也越來越明顯,也許,嬴政真的可以不負秦國六代君王的遺願,一掃六合,天下奉秦!隻可惜他呂不韋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呂不韋雙手顫抖的打開那竹筒,細細掃過嬴政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突然,呂不韋將那絲絹重重往案幾上一拍,仰天大笑,笑的開懷暢快,笑的眼眶濕潤···

良久,呂不韋長籲了一口氣,對家老說道:“家老,將我房裏的鴆酒拿出來!”

家老一聽,嚇得連忙跪倒在地上:“侯爺,侯爺,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快去!難道還要本侯親自去拿不成?!快去!”呂不韋大聲嗬斥道。

家老無言,跟隨了呂不韋這幾十年,侯爺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侯爺早有準備,怕是心意已決,家老隻好跪在地上重重向呂不韋磕了三個響頭,才又起身緩緩將那罐鴆酒取了出來。

呂不韋起身走到院中,看著這院裏新生的嫩芽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生機靈動,呂不韋笑了笑,也許不久之後它便會長成粗壯的枝條,在這屬於它的天下裏意氣風發···

“侯爺···”家老端著那瓶鴆酒小聲啜泣的在呂不韋身後說道。

“你哭個甚!行了,下去吧,本侯自有思量!”呂不韋皺了皺眉,揮了袖子吩咐道。

“侯爺!”家老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低頭喊道。

“行了,本侯叫你下去就下去,哪還這麼多廢話!退下!”呂不韋皺著眉,眼眶紅紅的說道。

“···諾”家老聲音顫抖的答應著,腳下的步子也越發的沉重。

看著家老走遠,呂不韋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樽鴆酒,這毒酒是自己早些年備下的,自從當初在趙國看到嬴子楚奇貨可居,走上了秦國仕途這條路開始,呂不韋心中早已經做好了覺悟。

端著那樽鴆酒,呂不韋衝著鹹陽城的方向直直跪下,兩行熱淚順著臉上的皺紋緩緩而下,可呂不韋卻是笑著的,雙手一舉,大聲說道:“陛下!老臣先走一步,願陛下早日一掃六合,願大秦江山歲歲不休!”說完,便一仰頭,將那毒酒一飲而盡···

旬日之後,趙高來報:“文信侯呂不韋飲鴆而死。”聽到這的嬴政放下了手裏的竹簡,緩緩踱步到窗前,良久才開口說道:“傳令下去,以國禮,厚葬仲父···”看著窗外已經稍長的新枝,嬴政卻暗自歎了口氣,這一次,是自己最後一次再叫他仲父了···

至此,朝中安定,秦國上下舉一國之力平定六國的戰爭便浩浩蕩蕩的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