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把象征著月神山莊至高權力的冷雨川劍傳給了魏無敵而隻給了後羿一句話:永遠不要相信所有美麗的東西,包括女人和名聲。
後羿沒有名聲,一點沒有。聽過他名字的人,絕對比聽過山東賣豆漿的王阿伯的人還少,不超過十個。其中至少有七個人已經死在他的箭下。
陰大,就是其中一個人,卻決不是最厲害的一個。而是最貴的。鬼王門主,七海裏的陰大,據說是擁有著整個東海北海的包藏的男人,背景神秘,出手神秘,連他招式也是透著一股無法捉摸的陰氣。他殺一個人要十五萬黃金。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的體力,隻會用三招解決任務。
他在後羿的招下隻使了十六招。
武功最高最厲害的,自然是巴山劍道人,劍玄柳獨舞。他五十六路獨舞劍柳風被知劍第一的黃衫客徐為人推為當今劍道趨化境的最高峰,其實他還有一招“獨上青峰最高處人是寂寞劍是孤”。可惜他連一招都沒有使出來。
最難殺的,是北海王爺龍四通龍老爺。龍四通身邊的一十六個鐵甲侍衛,據說是當今皇上的近身護衛,而且龍老爺身上還有一件金絲衣,刀槍不入。至於龍老爺的大刀七十六路亂披風,就連稱霸南海的神刀王也甘拜下風。
可是他死了,死在一支箭下,直貫喉嚨。龍老爺死的時候仍然睜開了眼,他實在想不懂,字跡是怎麼死的。
其餘四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因為後羿不會殺無名的人。滾龍王薛遊蛟、“血弓冷箭”田九、“殺手人”林深、“不見雪”霧重。
對於這樣的人,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記掛的,除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當然是女人。
另一個則是個捕快,叫做司空軒。
女人,卻真的有一個,而且是很美麗的女人。
嫦娥看著在水盆裏的自己的倒影。很奇怪的線條,被微微蕩漾的水波扭曲得有些微微變形。像是一個人受到驚嚇之後臉孔肌肉因為緊張而收縮,不複往日的美麗。
那麼,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掌心中的自己的臉,還是,水中的這一個幻影?
何處花開,何處遣懷。孩子說彼岸有花,誰能得到便可拋卻一世浩劫。你涉水而去,清泉吻過你素白的衣襟,依依不舍。花開七瓣,各自寂寥。你輕啟嘴唇,終於還是偏頭一笑。
於是嫣然荼蘼,虹色凋零成一痕神諭,頃刻終結。你失去所有,除了呼吸僅餘下眸子和笑容而已。那說的是誰的故事?
李白扶扶眼鏡揚揚額發,光影灑下就是一片奢華。他對著掌心纖細蜿蜒的宿命發笑,戲謔裏浸透信手拈來的氣定神閑。幸福於他,是左手攬起一絲人間煙火的暖意,右手牽住翩若驚鴻的眷戀,用交扣的無名指鎖緊,便忘卻今夕何年。而那一切原本都是觸手可及的。
大風,無雲,無月,無星。嫦娥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縫中的天空。後天就是中秋。一年限期已到了。
門外,等著的是,後羿,和他的折月神弓,以及,八日自己的鮮血。血流如注。八日的身體一點點冰冷。像中秋之後的月亮慢慢冷掉,終於成為小小一彎,冷淡得幾乎已看不出什麼痕跡。
九日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秒鍾的時間來重新溫暖八日的鮮血,在後羿把箭射入八日的心髒之前,九日已經在離開家門20步遠的地方。
走出之前,九日對著門楣上八日昔日練劍時留下的劍痕說,一年之後,一年之後,我來為你報仇。九日其實並沒有出聲,像後羿這樣的高手,連螞蟻的呼吸都能聽到。
若非她趁後羿與八日生死相鬥時不能分神的頂多一分鍾的間隙逃出,歐陽家就會真正遭遇滅頂之災-----也隻有一分鍾而以------江湖人稱第一世家的歐陽世家的歐陽家長公子竟然隻能在後羿的弓下多活過一分鍾的時間。
一年之後,一年之後,我來為你報仇,沒有說出口的誓言。但她知道,八日一定會聽到的,並且將為這句話而死不瞑目。沒有練過一天武功的九日走出了武林世家歐陽家的大門。
李白隻記得他曾站在上午第三節課的講台上,對著心無雜念的男孩女孩念出先知的預言。現在這片段在傾斜的視線裏分崩離析,連同先知自以為是的良言警句。他的哭嚎尖銳地穿透蒼穹:騙人!你們分明說過的,隻有背恩者才不容於神的眷顧。神背棄了他,他自己來拚湊淩亂的天,缺失的碎片用血去填。血流幹時他倒下,她已喚著他的名毀了誓約,他來不及反對便再回不去從前。終究,他是輸了。終究,他微笑著獨步千裏,是倦鳥,也已沒有了可歸的巢。那旅程自此發源,他未曾看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