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羽山(1)(1 / 2)

那個身影漸漸走進,那熟悉的輪廓和神態在花翻眼前逐漸清晰。她的目光不知不覺地被這個出現得不合時宜的影像上緊緊鎖定——不錯,還是那副神態,說好聽點,篤定,不好聽點,麵癱,和他真氣色違和的,恐怕隻有蒼白的嘴唇了。

花翻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心中不覺一驚,微妙的觸動,恍然如夢,讓她的腦袋陷入空白,心頭一股奇妙的期待湧動的熾流讓她周身如觸電般酥軟。

風雨驟急,夾雜著折斷的樹枝,砸開了那塊本就已經十分老舊的門板。室內的篝火瞬間熄滅,一室的溫暖化作徹骨的冰寒。

花翻猛然間睜開雙眼,從夢魘血腥之中清醒了過來,眼前沒有長劍也沒有血,隻有一堆完全熄滅了的篝火,現實雖然冰冷,但卻也比凶險的夢境要好得多。

*

天色大亮的時候,狂風暴雨終於停止了。花翻要去的地方,是涼州,為了節省路途之上的時間以及掩人耳目,她一路打聽,避開了官道和有人煙的市井城鎮,取道山地野外,順著山勢,一路向北。

隨著進入了一處不知名的山地,天氣就變得十分的怪異起來,雨水似乎特別多,剛開始的時候三天兩頭都下雨,到了後來,幾乎每一天都是陰雨綿綿的。一旦下雨,花翻就根本不能趕路,走走停停之中,竟然過了大半個月,都沒有走出那座山去。

山之中住著為數不多的幾戶農家,農婦每日竹簍背柴,柴簍之中,必有一兩條小花蛇。據農婦說,這座山叫杻陽山,再向北走,就是羽山,他們放在柴簍之中的小花蛇,是家中自己馴養的,這山中蛇多,放蛇入簍,會讓山中野蛇誤以為是同類,不敢直接攻擊。

花翻對蛇蟲鼠蟻一向沒有好感,聽了這話,就從農婦手中買了三條花蛇來,隨身帶著。

這蛇的毒牙已經被盡數拔去了,靠在宅院之中捉鼠活命,神態自然也是溫順的緊,沒有一點蛇特有的凶殘模樣。長長的身體,眼睛一眨一眨,憨態可掬,是在是不錯的耍物,用來消磨旅途中的孤寂,倒是極好的。

不知是不是小花蛇的作用,反正雖然山中整夜的鬼哭狼嚎,但花翻卻幾日都沒有再碰到過什麼毒蛇猛獸了。

又是一個雨夜,花翻穿過了杻陽山,來到了位於杻陽山之北的羽山。

這山中並沒有蛇與獸---因為沒有蛇與獸會在這種地方存活下來,這裏沒有樹木生長,甚至連草都沒有長,整座山上土壤很是稀薄,遍地都是一種黑黝黝的礦石,礦石之上,苔蘚都被雨水盡數衝走,這是一片真正的不毛之地。

唯一可以存活的,是蟲子,一隻一隻靠吞食雨水而活的蟲子,養的十分肥大,油亮的身體仿佛隨時都要張裂開來,流出脂肪。

蟲子足足有手掌大小,依附在礦石地麵之上,靠著肚腹來行走,密密麻麻得排滿了整個山丘。

花翻覺得自己多年不犯的密集物恐懼症都被召喚出來了,撐了傘,到處找一個沒有蟲子的地方,可是任憑她怎麼尋找,都沒有找到一方淨土來,這蟲子生命力頑強至極,無所不在。

花翻在夜雨之中,強忍住惡心,想要放火燒掉一些,可是火焰所至,表麵上蟲子是消退了一些,可是下一秒立刻就有其他的同類來填補空缺,真真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正在花翻焦慮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絲竹之聲,這音樂很是微弱,即使花翻的聽覺十分的靈敏,可是在她聽來都是似有似無的。

隱隱的,似乎是一支笛曲。聲音時斷時續,哀婉動人,像是江南水鄉溫柔的靡靡之音,與這山中惡心巴拉的景象十分的不配。

笛聲終於斷了,竟然有歌聲傳來,聲音纖細而清麗,唱歌之人,定是一位女子,歌聲漸漸的清晰,這女子,應該正向著這個方向徐徐走來。

花翻心中十分的詫異,這種地方,哪裏會有人生活?即使有人住著,恐怕也是茹毛飲血的糙漢子,怎麼會有女子,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有女子,此女子對著這樣一幅惡心到地獄的景象,如何還能玉笛輕吹,扯動天堂一般的歌喉?

她正在疑惑之時,女子已經自夜雨之中緩緩踱步而來,她撐著一柄玲瓏的紅色傘,衣裳也是同樣的大紅,在黑乎乎的地獄一般的夜色裏,顯出一種十分不和諧的美麗。

女子漸漸走進,花翻看到,她的脖子上掛著一隻玉笛,手臂間則挎了一隻做工精巧的竹籃,她一邊走著,一邊墩身從地麵上撿起什麼,放入竹籃之中--如果花翻的眼睛沒有突然壞掉的話,她所撿拾的,正是地上那種惡心巴拉的肥大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