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湖之遠(2)(2 / 2)

她正在艱難地尋找一個落腳之處。

這屋子原本很是寬敞,裝飾地也頗為雅致--那是六年前事了。自從這個祖奶奶住下,就變作如今狼窩般的模樣。滿地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還有她為了寫淫詞搜集來的小黃書。誰敢想這遭了災般的地方,住了蘇揚第一名妓花翻?

綠綠卻早已習慣,老板夫婦與花翻,也算是故人吧。她從小哪裏做過這些瑣事?她若還是唐明真,恐怕現在連飯是要燒出來的都不知道。

一度,她就是一個活不下去的廢物。

“我聽著樓上一天都沒得人聲,來瞧瞧還活著沒。今天晚上做的是火腿燉肘子,梅花香餅,糖蒸酥酪。。。”

還沒說完,某人已三步兩步跑了下去。

明月帛的老板正守著一桌好菜撥算盤,他並不像這裏的其他商人一般有著油胖的身軀,看來還算英挺秀頎。

聽聞人聲,他頭都沒抬一下,“錢來,飯錢。”

蘇揚果真虎狼之地,長安的唐明真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再一次被李八字“算計”。哎呦,姐的錢袋子。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明明被這家夥在東宮綁票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六年前,她在含元殿把刀捅進自己的心髒,那以後的記憶是大片模糊的,花翻暫時也不願意回憶。

但她不忘的是,當她半死不活的離了長安城,流落街頭,與乞兒為伍,在她快要再一次死掉的時候,李八字找到了她。

“你救我一命,我償還與你。”他說,“恩也好,仇也好,我恩仇必報。”

於是,她隨了他們夫婦,回到了蘇揚,盤下了這間鋪子。不久,煙紅淚也來到蘇揚。

他們這幾個從上官錦年手裏逃出小命的人,就在這鳥都飛不到的南夷之地活了下來,六年來,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現如今,恩仇必報都變作斤斤計較。”唐明真心裏憤憤。 掏出錢砸在李八字頭上。

這裏離長安實在太遠,大明宮裏頭曾經刻骨銘心的恩恩怨怨,漸漸地也化作綠綠每日做飯的嫋嫋青煙了。

入夜的楚雲淒又是燈火通明。花翻今日一曲《芙蓉劍》

西涼樂曲響起,樂師們整齊地踏著節拍。花翻一身妖豔得滿堂叫好的紅色裙,拉著輕紗帷幔,從高空俯衝而下,同時,手中長劍猛刺出手。

看客一陣驚呼,她卻靈敏的一躍,又是一飛衝天。在高空中,鮮豔的紅纏一絲雲紗,飛舞盤旋,歌聲繞著廊柱,餘音回響久久不絕。

她生在歌舞升平的長安,上官錦年親自教她詩詞曲賦。

醉在樂曲中的感覺,就像是沉睡在那些柔軟的舊日回憶中一般。讓她暫時忘了那些糾葛的愛恨,在這俗世裏偷得浮生半日閑來。

如夢似幻,如癡如醉。

忽然,她的視野一陣模糊,周圍的一切,突然罩上一層詭異的淡紅。她的心猛地一沉,“不,不會吧?”

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恐怖。

歌聲戛然而止,帷幔糾纏了幾下,她還是墜落在地上,長劍劃破手臂,鮮血如注。

這是花翻極熟的紅曲,從不曾出岔子。人群嘈雜地驚呼,或是淒慘地叫著“小心肝”或是鬼叫著喝倒彩。

花翻渾身摔的痛死,她才不管台下那些噴糞的王八羔子。定了定神,客套地道了歉,就急急低了頭衝下台去。

“不可能,已經六年了!”她從未再感到異能。她本以為,自己那一刀,早已將身體中那個魔殺死。

那個再也打不開的長命鎖,明明還在她脖子上好好地鎖著!

她重重鎖上房門。雙手顫抖地取了銅鏡,卻不敢去看。

那隻住在她身體裏的魔,是所有噩夢的開始,自己丟了一條命,幾度死裏逃生,難道不該早就擺脫它的糾纏了麼!

“不會的 ,隻是睡過了頭暈而已。”

她咬牙猶豫了很久,終於瞥了一眼銅鏡。似乎無異。

“真是,大驚小怪作甚。。。”她皺了皺眉,驚覺了什麼一般又猛地拿過銅鏡。

初看並無異樣的瞳,竟然有隱隱的暗紅色。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暗紅像蛇信子一般詭異地明滅著。

鏡子摔在地上。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沒有回應後,煙紅淚一腳踹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