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舟喜歡在古城區的石板路上蹦蹦跳跳,不算特別硬的平底鞋砸在石板上的聲音總讓她覺得很輕鬆,程景良拉著她的手任由她在前麵跳著,一隻手依舊提著兩個人從商場買來的雞尾酒,顧晚舟跳著往前走,到了某個古色巷道的巷口,卻被程景良一把用力拉進自己的懷裏,霸道而溫柔地帶進了昏黃色燈光下的巷子裏。
程景良拉著顧晚舟踏上縱橫排列的石板,一級一級的石階漸漸入深,顧晚舟走在越入越暗的巷子裏感到有些慌,本能地靠在程景良的懷裏,握著他的手也更加緊了些,程景良感受到顧晚舟的緊張,暗自笑著,手卻將她摟得更緊。
“這條巷子再往上就可以去咱們經常爬的那座山……”程景良帶著顧晚舟走到巷子裏一戶人家的門口,顧晚舟抬頭,門上有一扇很陳舊的匾,上麵寫著:恭敬親師。程景良告訴她,那戶人家的房子以前是縣裏麵用來做戲團的,“我小的時候,爺爺每天都要來戲團拉二胡,那時候我還小,住在爺爺家,我也就跟著來,每天都在這些巷子裏穿來穿去,那個時候這巷子裏還沒有這麼多住戶……”說著,程景良指著兩人剛剛走到的一家古風酒店門口,對顧晚舟說:“你看,以前這裏也是戲團用的地方,以前住在古城區的孩子們差不多都是戲團裏的家屬,我從小學認識的朋友們也都是這樣長大的。”
顧晚舟靠在他的懷裏不說話,靜靜地聽程景良說他童年的故事,她想聽,就像她和程景良從來都願意讓彼此也隻願意讓彼此聽一樣,他們都是對方最好的聽眾,卻絕不可能是愛人。
“你今天怎麼了?”走到一處幹燥的石階前,程景良摟著顧晚舟坐下,在兩個人已經出門一個多小時後,才終於開口問了她:“哭成這樣,水喝多了?”
顧晚舟笑著捏他的臉,鬆了手後舉著酒瓶一口氣吹了半瓶酒,看著地上凹凸不平的石板,安靜地笑著:“我給了我爸一年的時間,可他還是給不了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程景良把她的頭扶上自己的肩,溫和的聲音從顧晚舟的銅錠傳來:“怎麼了?”
“我爸出軌,一年了。”顧晚舟又仰頭,一口氣喝完了瓶裏的酒,淡淡的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悲哀,程景良知道顧晚舟有多抗拒婚姻的不忠誠,就像那時候某個她非常欣賞的男明星被爆出在妻子懷孕時出軌,從那以後她沒再關注過那名男星的任何信息,顧晚舟的精神潔癖很嚴重,連身邊的人偶爾提到,她都會感到惡心。一年了,程景良真的有些不敢想象一個連接觸到自己討厭的人的東西都會嫌棄到去廁所催吐的人是怎麼熬過這一年來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朝夕相處的,程景良也從來都不知道,這麼一年來顧晚舟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從高二那年就知道,顧晚舟表麵堅強到所有事情都能扛下來,可是內心卻軟弱到讓人想替她修築一道堅硬又厚重的城牆。他突然更加後悔了,後悔他還是沒能成為顧晚舟願意把所有軟弱都展示給他的人。
終究,他們彼此都不知道是為何錯過。
顧晚舟一直都以為,自己的家庭是最完美的,工作繁忙但卻始終顧家的顧爸,溫柔嫻靜會持家的顧媽……她從來沒有想過越走高位的顧爸也會經不住誘惑,最讓她感到惡心的,不是顧爸犯了錯,是讓顧爸犯錯的女人居然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顧晚舟查了她的所有資料,總結出來,就是一個半點朱唇萬人嚐的人妻,兒子與顧晚舟同齡,在顧媽查到的資料裏,那個女人已經讓四五個男人為她離婚,顧爸顧媽一直以為顧晚舟什麼都不知道,卻沒有發現自己在顧晚舟麵前演的戲已經假到顧晚舟都快演不下去,與程景良出來的那天晚上,是顧晚舟與顧爸顧媽攤牌的那天,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顧晚舟實在是在那個家裏待不下去了。
程景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是把顧晚舟凍得無力手放進自己的脖子裏捂暖,看著她的眼睛笑著問她暖不暖和,顧晚舟的額頭抵著他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那個小雨綿綿的夜裏,程景良就這麼抱著顧晚舟,在那個昏黃的古巷道裏坐了一個多小時。後來,顧晚舟哭得累了,拉著程景良想走,程景良卻把她拉回來,慢慢踏上古巷道的石階,告訴她自己童年時路……
所以顧晚舟離開後,程景良沒再敢踏足這片巷子,他害怕回憶起他與顧晚舟走過的每一層石階和每一條巷子,每一個住戶和商旅前似乎都遺存著顧晚舟在那個小雨的晚上走過的身影,他有些怯懦,顧晚舟剛離開的那一年,他甚至有些拒絕回到寧遠,從前每年寒暑假幾個人的聚會在顧晚舟離開後沒有人在提起過,直到兩年以後,歐晨才主動提起要把大家聚在一起,末了,發在一群人QQ群裏還添了一句話:晚舟說,她要所有人都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