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陰冷的月光照進了破舊的小屋,照在了小榻上蜷縮的女孩身上,照在了她直冒冷汗、臉色蒼白、緊皺眉頭的臉上。
——嗬嗬,粟兒乖,快去茅廁吧。娘親不會走,娘親先吃著菜,邊等你回來。
在生意火紅的聚豐樓裏,有個模糊不清的女人在吃著美味的馬蹄糕,被稱為“粟兒”的隻是個八歲的小女娃。幼小的身影想茅廁走去。如廁後,憨憨傻笑地回來要和娘親沐青絲一起吃。看到的卻是一個因中毒而發紫發黑的冰冷屍體。
——來,杄粟,快過來!我帶你去伐舟!
十歲時,唯一和她玩耍的同是庶出的哥哥黎天耿帶她去伐舟。正聆聽著水流的歌聲,突然眼前一黑。醒來,還是自己所熟悉的破舊小屋。原來是舟翻了,自己被救下了,而僅僅是自己,黎天耿有些臃腫腐爛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她身邊。
——哼,你個小賤種,沐青絲那個狐媚子終於死了,黎天耿那隻小瘋狗也死了,看還有誰護著你?!
尖銳刺耳的難聽語句在她耳邊響起,原本親切依賴的小倩姐姐,此時變得麵目可憎,搶奪她娘親給她留下唯一值錢的遺物。嗬,原本乖巧呆在娘親身邊的丫鬟變得如此勢利可厭,物是人非了嗎?
——看著你就眼煩!給本大小姐打!狠狠地打!往死裏打!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嬌蠻的聲音——嫡出大小姐,黎舞蝶。她也永遠忘不掉黎舞蝶給予她的毒打。也是她,讓杄粟學會了淡漠,使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女孩臉上隻有一種表情,除了淡漠地看著著令人心寒的宰相府,她還能做什麼呢?
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杄粟猛地睜開了眼,突然覺得臉上濕濕的,瘦弱如雞爪的手撫上了因營養不良而幹枯蠟黃的臉蛋,竟摸到了幾滴淚,不禁有些許恍然,她居然還會哭。
杄粟長得並不醜陋,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京城第一美人許嫣蘭都不及杄粟的三分之一。但本精致無暇的五官與應凹凸有致的身體卻因營養不良變得醜陋無比,看起來就一難民,像一顆被塵土遮住的璀璨珍珠。
而且杄粟已十八歲,但連一十歲小孩都可以毫不費力地把她推到,這都是拜她親愛的家人所賜啊!
杄粟費盡力氣坐起了身,自嘲地笑了笑,抬頭望著窗外的月亮。今晚的天空很暗很暗,沒有一絲星光,隻有淡得仿佛風一吹便散的月光。如同她的黑眸,很暗很暗,仿佛一無邊無際的深淵,掉下去再也爬不上來了。
忽然,一個黑影竄過了窗外,很迅速,但還逃不過杄粟敏捷的雙眼。
杄粟沒理會,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黑漆漆的天空。
隨著“嘭”地一聲響,早已破爛不堪的木門終於倒下了。
來者一身夜行緊身衣,臉大部分被一黑布遮住,身材高大,肩膀寬闊,是個男人。且身上散發著不可磨滅的殺氣,兩眼毫不掩飾的嗜血與冷酷。
杄粟隨眼一瞥,心裏便有了思緒。殺手,這人是殺手。杄粟一眼便得知了來者的身份。
杄粟繼續看著窗外,不理會他。
那人手中拿著把寒光閃閃的短匕首,慢慢朝杄粟走去,匕首隻離杄粟的脖子十厘米左右。
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想再看看這月亮。”
那人有點愣,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眼前沒有一絲血色,卻沒一絲慌亂的臉。又回過神來,心想這丫頭也不能耍出什麼花樣來,而且她的淡漠也讓他略有好奇,就讓她活長一點點時間吧。
杄粟感到身旁的殺氣略有收斂,便兩眼凝望著月亮,心緒不知飄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