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瑤依懶得與她多費唇舌，直接伸手，推開了自己的屋門。
厚重的檀木雕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房間。
為什麼地上鋪了尺丈長的萬繡錦織毯？地上擺的……是鎏金的鏤空香爐？床上的紗帳是百鳥朝鳳，流蘇是赤金線屢……桌上有一套鳳冠金釵，還有金箔護甲……屏風後……屏風後的那是什麼？
年瑤依已隱隱猜到，但還是親自走了過去。她推開屏風，隻見那後麵駕著一身金線縫製的鳳袍。上麵有貴氣的牡丹，展翅的鳳凰，有如意流雲紋，還有南海夜明珠。
“娘娘，”秋唐在一旁笑著解釋道：“這是陛下臨出宮祭祖前吩咐下來的，讓咱們瞞著娘娘，想著給您一個驚喜。誰知道您竟然提前回來了。不過，陛下對娘娘，還真是疼寵有加呢。”
年瑤依伸手撩起那順滑的綢緞，冰冰涼涼地握在手裏，像是一滴將滑未滑的淚。
多麼諷刺？多麼諷刺！
她稀罕嗎？什麼富貴榮華，什麼三千寵愛？她愛的，不過是一個叫裴鈺的人罷了。原本，隻要是他給的，哪怕是貧苦呢？可是，他似乎從來都不懂她看重什麼。
年瑤依靜靜地等在宜章宮的主廳上，等著伶扇姑姑去請杜英太後。
漏刻中的水，一滴一滴地漏入下一級的水缸裏。不遠處燃著安神醒腦的香，氤氳在整個大殿內。不知過了多久，儀容端莊的杜英太後終於在伶扇姑姑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年瑤依轉過頭，死死地盯住杜英太後，但對方卻視而不見，連臉色也未變上半分，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不愧是經曆過兩朝的人。
伶扇見年瑤依仍安安穩穩地坐在遠處，不由皺了皺眉，“娘娘見了太後娘娘，不行禮嗎？”
“有些事，弄清楚後，再行禮也不遲。”年瑤依表情漠然。
伶扇秀眉一立，正要出口教訓，卻被一隻手止住了。杜英太後麵帶微笑，眼中卻是殊無笑意，“她想問什麼，便問吧。”
“兒臣不需要相問太多，隻有幾個簡單的問題向母後求教。”時至今日，多半都已明了，再自欺欺人唯有貽笑他人罷了。年瑤依抬眸，“請問母後，誅滅年家……裴鈺……他從何時開始謀劃？”
杜英微微抬首，“是我。當日聽聞有一個姓年的來自雲州的宮人，卷檔有失，查無其實，我便留意了你。你果然機敏聰慧，實在不似平常百姓。我對鈺兒說你必非尋常，要仔細一些。沒想到這孩子果然推斷出了你的出身。”
年瑤依的臉色果然一白。她將手在袖中握緊，勉力在唇邊攢出一個微笑來，“是啊，他確實是很有能耐的。這麼說，從他見到我，就已不是單純地……與我相見了？”
杜英沒有正麵回答。她望著麵前的案幾，眯了眯眼，“其實哀家對你這個孩子並沒有什麼成見，你待鈺兒也是很好，也該明白鈺兒對你並非沒有真心，否則不會遲遲不動手……唉，若你不是年家人便好了……”
“可他最後還是動手了！”年瑤依募地站起身來。終於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
指甲深深滴嵌進掌心內，她一步一步走到杜英麵前，字字擲地有聲，“身生皇家，果然是要心硬血冷。這樣的道理常常有人在我耳邊叨念，但我就是不願入耳，那也怨不得別人。但太後娘娘，事已至此草民就同你說一句，年家隻求避世而存，遵循不得沾染亂世紛爭，無論如何，威脅不到您兒子的江山大業。但您下旨滅了年氏，卻毀了我。我信裴鈺真心愛我，但無論如何，我再難麵對他。”
說罷，她不顧上方杜英的表情，隻深深一拜，轉身出了殿門，再沒回頭。
這諾大的皇城，這長長的永巷，這高高在上的皇權，原來自己從未看清楚過。不遠處傳來宮女的爭執聲，爭執起於要求，還有那麼多人對著這裏有期望，然而在無數不知名的角落裏，有多少死灰一樣的呆滯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