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的宮牆,冷白色的雪,還未走近,隱隱便有暗香撲鼻。慕容驍孤身一人踏雪而來,麵容冷峻得象是掛了霜。他站在院門前,還未敲門,便聽見裏麵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
“柳葉梢,鳥兒叫,萬花叢中俏;男孩兒俊,女兒嬌,寶寶在娘懷中笑……”
那女聲恬靜溫柔,象是融化了這周遭的寒冷的冰雪,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大地回春,一家和睦的景象來。
慕容驍扣了扣門,歌聲驟然停了。聽著窸窣的腳步聲漸進,木門吱嘎一聲打開,裏麵站著個穿著樸素的女人。女人的頭發細細地盤好,一副尖俏瓜子臉,眼睛透亮,黑色的眼珠象是世上最美的玉石。她的小腹隆起,看起來象是已經有了七八月的身孕,此刻正扶著門,略帶驚訝地看著來人,但隨即便笑著讓開身。
慕容驍點點頭,跨進院中。院內雖然簡陋卻被收拾得十分整潔幹淨,他左右打量一番:“巧梅呢?都是有九個月身孕的人了,怎麼還自己來開門?”
女人淡笑解釋道:“她幫我要炭火去了。你坐,我去給你倒點茶。”
慕容驍連忙按住她:“別跟我還客氣這些?你就好好坐下,我也是受囑來看看你。”
女人也不推辭,隻笑盈盈地帶著他進了屋。
慕容驍剛一踏進屋門,便覺得寒氣鋪麵,眉毛登時皺了起來:“這幫狗奴才,也太捧高踩低了!這正是隆冬,怎麼連點炭火都給不齊全。你現在身懷龍嗣,有個好歹他們擔待得起嗎!”
女人道:“宮裏的生活莫不就是這樣,二哥你難道還看不開?更何況我深居簡出的,沒幾個人知道我有了身孕。我……我想悄悄留著這個孩子。”
慕容驍皺眉道:“這麼大的事,也不是說瞞就瞞得住的。不過你……你和他便真的再也沒有可能了?”他見她神色忽然變得痛苦,想是又想起了當初的那些事,便隻好頓住不提,“唉,算了,當我沒說吧,再怎麼說那件事也有我的責任。隻是想你昔日高高在上之時,有多少人削減了腦袋地巴結著,你待他們多好,又有誰記得?”
女人道:“昔日便是昔日,墨凝皇後現在隻是冷宮的年瑤依,不需要人巴結,不需要人記得。”
這話說得平淡,卻甚是傷感。慕容驍不願再繼續呆在這個地方,隻想快快將一切打點好。這裏,實在太過熬人了。
他將懷中的東西掏出來,是一些銀票和碎銀兩,“你現在的情形,需要打點的地方很多,再怎麼不能委屈了自己,也要替孩子想想。”
年瑤依知道他說的有理,也沒有假意推辭,隻是道了謝便收下了。慕容驍不願再提舊事惹她傷心,走到塌邊拿起床上做到一半的小衣物來,笑道:“你自己做的?給男孩的還是女孩的?”
年瑤依也踱過來,臉上有做母親的幸福:“男孩女孩都有,私心裏希望是個男孩,能給院子裏添點生氣,不過仔細想想還是女孩好,不必介入權位之爭,也能活得更快樂。”說了一半,卻又笑著搖搖頭,“哪裏有什麼哪個好呢?男孩女孩什麼的,我都不大在乎,隻要是我的孩子,隻要他能在我身邊,便一切都好。”
慕容驍看著她笑容滿足,心裏也平坦了許多。臨走前,他從袖中抽出一個小瓷瓶,鄭重地交給年瑤依:“這是納晦丹,若是覺得不適,吞下一粒,可保腹中孩兒無恙,但切記不可服用九須草,否則會十分麻煩。”
年瑤依點點頭,眸中堅定,那是一個母親為孩子而存在的信念。
——我是代表場景轉換的分割線——
宸合殿裏雕梁畫棟,上等的龍涎香在鏤空的熏爐中燃出嫋嫋青煙,明黃色的帳後是寬大的紫檀木雕花桌案,坐在案後的男子正凝眉批閱奏章,看過兩眼後,手中的丹筆迅速寫了幾個字,然後丟在一邊。
這時,太監丁九道:“皇上,慕容大人到了。”
他抬頭,言簡意賅:“傳。”
慕容驍得到通傳,走進殿內,跪下行禮:“慕容驍叩見皇上。”
裴鈺抬手讓他起來,淡淡問道:“今天怎麼進宮了,是江湖上出了什麼事情嗎?”
慕容驍十分不經心道:“江湖上能有什麼事?自從皇後娘娘在九燭台上救了各派掌門,現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都欠著棲鳳山莊的恩情,若是有個什麼事,便也給幾分薄麵。今天進來不過是惦念天寒地凍的,那些奴才們定是欺負人,給她送些衣物銀兩什麼的。”
旁邊的丁九倒抽一口冷氣,雖說這慕容驍是從小跟皇上玩到大的好友,可敢提這件事的世上也就他一人,老虎臉上撚須,他倒是最擅長的。饒是看慣了的,此刻也不免提心吊膽起來。
果然,裴鈺的筆生生一頓,想要繼續寫下去,手卻不聽使喚,隻好將筆扔在一旁。他看著下麵的慕容驍。隻見慕容驍眼帶笑意,分明就是想惹他一怒,明明心裏知道不能怒,卻仍然止不住青筋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