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有暗香來(1 / 2)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王安石《梅花》天和七年,冬。北陵州,將軍府。

屋外是漫天紛飛的大雪,將所有活物凝凍的呼嘯寒風,而屋內卻似在暮春陽光照耀下一般的溫暖。四麵的牆上都塗著椒泥,在素色紗幔的遮擋下透出溫暖明麗的紅,在火爐熱氣的烘烤下散發出溫軟的香氣。木質地板上鋪著厚厚的色彩豔麗的波斯絨毯,將地麵的寒氣盡數阻隔。不大的房間裏沒有擺設什麼名貴器物,卻是一眼能看出來的整潔舒適,別具風情。

房間靠裏的地方是一張大床,橫豎都可容兩三人橫躺,上麵鋪著厚厚的柔軟的被褥,一個與床的大小極不相稱的小小身影深陷其中,隻露出青絲圍繞的巴掌大的小臉。這是一張稚童的麵容,剔透純淨的肌膚暗示著不諳世事,但她的眉卻在睡眠中時常蹙起,似乎睡得並不安穩。精致的麵龐即使在睡夢中也透出絲絲寒氣,讓人感到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冷峻,恰似周圍再暖也化不開冰,讓人不敢靠近。

但就是有人能夠無視這冷漠,倏忽間走近。

隻見一男子猛然推開房門,伴隨著夾雜雪花的寒風和渾身的寒氣,他毫不避諱地走向女童的床榻。一把拎起,往門外一扔!動作幹淨利落,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一般熟練。

女孩在睡夢中狠狠地栽到了有成人膝蓋高的積雪之中,被積雪蓋沒了大半個身子,隻穿著單衣的身軀在雪中顯得那麼單薄。但男子卻不為所動,他慢慢走到女孩跟前,每走一步,腳邊都有一大片積雪下陷,他就這樣在雪中壓實了一條路,他的衣擺和鞋履也因此半點未濕。

“席瑾越!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練功!”男子的聲音低沉,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龐上盡是怒容。他的瞳仁是純粹的黑色,被漠然的神色層層覆蓋,讓人看不透猜不透他的想法。漫天的雪花如旋渦般在他的周身飄下,卻半點都沒有沾染上他的玄青長袍,而是以順從的姿態臣服於他的腳下。

雪中的女孩晃動了一下,抬起了垂在胸前的頭,滿頭青絲在純白的雪上飄散著。她仰起小臉,秀眉用力一皺,便睜開了雙眼。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清淺,冰冷,似是澄澈堅硬的千年寒冰,連怒火都輕易地包被。席瑾越冷然看向眼前頎長的身影,開口:“沈漠白,我不是說了我怕冷嗎!”可她在睡夢中一直握著的拳頭,卻悄然鬆開了。

如果說席瑾越閉眼時冷得似雪,加上這冷漠的眼眸和冰泉似的嗓音,她便真切的像那玄冰了。可沈漠白卻絲毫不為所動。

難道還有什麼東西還能比這丫頭更冷?他心想著,口中卻道:“這點程度哪裏凍得到你。叫師父!”

但正如沈漠白所言,瑾越身側的雪像被什麼東西推開了一般,半點都沒有觸碰到那單薄的小身軀。若是仔細看去,女孩的身體在冬陽下還蒸騰著絲絲熱氣!瑾越抬眼看了看眼前男人年輕、俊秀卻故作老成、嚴厲的臉龐,心下翻了個白眼。真的論起來,沈漠白還要比她小個幾歲,還成天的讓她叫師父……

席瑾越沒說話,徑自站起。而沈漠白對她的“大逆不道”早已見怪不怪了,他背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高不過齊腰的小身影,厲聲道:“別以為有你娘傳給你的功力你就能高枕無憂了,沒有招式的運用你照樣敵不過高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隻有不懈的練習才能將招式融會貫通,麵對勁敵才能有一戰之力!”

這番話放到任何七歲孩童的身上都嫌言重,但對話中的兩人卻都對此渾然未覺。一人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小孩,而另一人,則是明白對方所背負的責任沉重到足以抹殺年齡的界限。

麵對漠白的嚴厲,瑾越依舊是那副什麼事都不關心的冷淡模樣,而這一次她連眼神都沒有給一個,自顧自地從沈漠白身邊走過,回到那溫暖的房間穿衣服,隻留下淡淡的一句:“苦練幾十年,就能在那幾個老妖怪的眼皮底下殺了那老不死了?就能把南溟搶回來了?”

明知這隻是瑾越不願練功的借口,沈漠白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或許是因為女孩話語中的無奈太盛,盛到讓他狠不下心來逼她去麵對。他心中歎息,又道:“好歹,能為席將軍解憂。”

“什麼都不會,做個無德無才的小姐才是為爹解憂吧。”此時瑾越已穿好衣裳,月白色的錦緞被裁剪成最簡單的宮裝款式,將小小的身軀細細包裹,緞麵上銀絲繡製的的寒梅似乎要在這嚴冬透出香來。她抿著唇,透出一股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