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宇殿,天帝寢宮內。
三十三重天上並無晝夜之分,然而此時的穹宇殿卻如暮色將近,有些晦暗不明。
殿內無其它仆從,帝釋天墨鈺站在一麵圖案奇特的雲母屏風前,良久,他看著屏風上仿佛不停流動的星河張口念咒,身體便化作一縷青煙鑽入了那屏風裏。
“你來了?”一片虛空中,漂浮著骨瘦如柴的一人,血色的衣袍套在身體上,有些空空蕩蕩的,再往上看,消瘦的麵龐上,一雙眼睛像枯竭的源泉,已無半分神采。
“你今日,還是不願說麼?”墨鈺站定,冷冷道。
“我說過了,無相天無形無色無聲,你若是與它有緣,它必會到了你的手中,若是無緣……窮盡你這漫長的神仙的一生,也未必會看得到它的蹤影,咳咳……你又何必執著於虛幻的東西。”消瘦的男子氣若遊絲,說話已有些吃力。
墨鈺看著對麵形容枯槁的人,眼中的黑潮更加洶湧。“少說這些廢話!你知道,我今日看見誰了麼?”
漂浮在虛空中的男子難得的恢複了些精神:“她來了?她……還好嗎?”
“好得很,過去的所有事情,她都已經忘了,離舸,她已經徹底忘記你了。”墨鈺冷冷地一笑複道:“沒有人會記得你了,你這樣苟延殘喘還有甚意思,告訴我無相天的秘密,我可以馬上結束你的痛苦。”
離舸默了良久,覺得眼角有液體流了出來,他歎了口氣,道:“無人記得,也好。我這般狼狽模樣的,怎麼料唯一看見的人是你,幸也,不幸也。”
他又一次抬起手,想要抹去眼角的液體,卻忽然覺察手背上也流了出來,忍不住又是一笑,便放下了手來。
隨即,從手背開始,好像有無形的刀刃劃過他地身軀,一道又一道的,縱橫交錯地,毫不留情地切割。
很快,他的血色的衣袍又由內而外地被沾濕,一滴滴鮮血散落了下來。
三刀,四刀,五刀……一百刀,一百零一刀……千刀萬剮,隻需一瞬。
倘若有個旁的人來到這片虛空瞧上一瞧,定會覺得他瞧見了地獄的情形:麵前躺著的這個人,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全身的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劃成碎片,然而不到一刻又迅速的愈合生長,他的身體在破碎死亡與複蘇重生之間不斷地徘徊。
自一百年前他受了心月的詛咒後,墨鈺為了得到無相天的秘密,便趁亂將他帶到三十三重天上囚禁了起來。本以為他不久便會死去,豈料他的身體卻一直在重複這樣的過程,身上各處被一股強橫的力量衝擊得幾乎碎裂開,可是卻又有另外一種力量修補著受損的身軀,讓他不至於死去,但是這樣的活著,也不知道會不會比死去更糟糕。
日複一日夜複一夜,沒有一刻停止的時候,摧毀,複生,再摧毀,再複生,每日裏承受著極致的痛苦,在生與死的界限處緩緩徘徊,看不到邊際。
墨鈺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番酷刑,一言未發,半晌,道:“罷了,你若不願說,就這樣便好,昔日與天同齊的紫薇帝君,竟成了如今這副苟延殘喘的鬼樣子,看著你這副樣子,我可開心多了。”
離舸緊閉著眼,再未多言。可是即便全身承受著無盡的痛苦,他的頭腦依舊無比清晰。
……
青華正伏在榻上,十分困倦。四周沒有侍候的仙娥,重羽也去了老君處要丹藥,還未回來。
墨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門,手中拿著個錦盒。
他從錦盒中拿出了粒香丸來,放入香爐中,嫋嫋的細煙便從爐中升騰起來,鑽入青華的耳鼻之中。
“你是誰?“
“我?我叫祝東風,你是誰?”
“唔……祝東風……我叫墨鈺”
……
“風兒,我……我喜歡你。”
……
“我本以為,與你一處這麼些時日了,你已明白我的心意……罷了,我總有辦法讓你明白的。”
……
“墨鈺,多日不見,你怎得變啞巴了?”
……
“我知道了,你便放心去吧。”
青華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卻又想起了什麼。當她睜開眼的時候,有一部分記憶如潮般湧來。
“墨……墨鈺?”
“你想起來了?風兒?”墨鈺坐在榻前 ,手指撩過青華的一縷額發。
“嗯……還有一些,不大能想起來。”青華覺得自己這記憶恢複得有些蹊蹺。難道今日難受是因為見到了之前的舊情人墨鈺,加之受了些刺激所以才想起先前的情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