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平靜,眼中卻一片悲涼:“為什麼不是跟著你,小風,你這是在安排身後之事麼?”
祝東風愣了一愣,低低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得了,總是隱隱有些擔憂。我若真灰飛煙滅了,阿寒和青羽峰,也就勞你多多照拂了。”
“你不會,小風,我也永遠不會放棄。到我死,你都會是我的妻子。”
祝東風有些訥訥:“你今日怎得……”
他一把摟過她,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中,接著她的話道:“今日,我有些可怕是不是?但是你不要怕,我是那個永遠愛你的離舸,永遠。”
真正的蔓珠莎華,花開隻一刻。隨著花瓣的凋謝,半空中的瑩瑩微光已漸漸有些退去,他怔了片刻道:“紫薇宮裏,青華殿已拾掇好了,殿外是一片花果林,有花有果,還有個四麵通透的小亭子,亭子外麵繞著流觴曲水,你想什麼時候去那裏喝酒吃果子賞花都可以。”
她愣了愣道:“我暫時……”
他打斷她道:“我在林子深處給你弄了個溫泉池子,池子邊上有張羊脂玉做的美人榻,旁邊放著許多我這些年來搜羅到的話本子,應該都是你喜歡看的。”
看著她愣愣的模樣,他聲音終軟下來道:“你若不想原諒我,我不會勉強你。我……我會靜靜地陪著你,這便夠了。等你什麼時候想去紫薇宮了,我再陪著你去。”
她怔了一會兒,又掙紮道:“你為什麼又同我說這些?我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了,你為何還要來擾亂我的心?”秀眉蹙起來,臉上現出些生氣的神情來。
今日她一直待他穩重客氣,就像是個陌生人,如今卻終於有些當年他們親密時光的呆模樣。他握著她戴著戒指的手放到唇邊,嘴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半晌,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抽回了手,一伸手就要取下指環,“你不要再這樣了,我不需要你的陪伴,你給我的這些……我都不要。”
然而取了半晌,那指環就像生了根似的,長在她的手指上,怎麼也弄不下來。
離舸看著捏著訣她換來換去地取,半晌,幽幽道:“有古書上說過,剖心為戒,入指生根。這隻戒指,是我的半顆心,隻要我活著一日,這戒指就會生根在你的手指上一日,它會在你的靈魂上生根,你在哪,它就在哪。”
聽了這話,一股怒火一下子從腳跟升騰而上,祝東風起身一甩袖吼道,“憑什麼?來也是你,去也是你,愛也是你,不愛也是你,我憑什麼就得生生受著?你以為你很癡情嗎?你若不將它拿走,我就用它砸核桃,開堅果,我不會珍惜它的。你快將它拿走!”
終於看到她炸毛的神情,他貌似放心了許多。邪邪一笑道:“隨你,你拿它開金剛鑽也行,我不會在意的。”說完,又起身拍了拍土,轉眼似笑非笑道:“快些回去吧,阿寒與重羽二人在羅刹明宮,怕是有些不大方便。”
忘川河邊的蔓珠莎華花瓣落了滿地,四周又恢複出到寂寂的暗夜,隻一星星微弱的螢火蟲在半空中飛舞著,腳下的路不大能看得清楚。
祝東風鼻中冷哼一聲,抬腳便往前踏去,卻一個趔趄,險些被腳下柔滑的草皮給撂倒,幸而一旁的一隻臂膀將她撈起,“嗬嗬,小風,你看,讓我怎麼放心叫你一個人。”
是夜,祝東風失眠了。
摸著阿寒肉肉的小短胳膊,她開始輾轉反側,長籲短歎。
在鬼域能存活的植物少之又少,不比青羽峰物產豐饒,出門便可拔幾棵安神藥草,若不幸失眠,便隻能睜眼硬撐到天明。
翻覆半晌,祝東風頂著一頭亂發和一雙雙熊瞎子眼去找重羽,重羽觀她半晌,嘖嘖歎了句,“還是離舸有本事,往日間你那瞌睡,可是削骨天雷都打它不動,簡直沾枕頭就著的。今日竟然失眠了,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思忖良久,又哆哆嗦嗦從乾坤袋中祭出了兩壇子酒來,說酒乃百藥之長,睡前飲點酒,正有安神妙用。
祝東風當即提了酒去,兩壇子烈酒灌下了肚,醉得頭腦發昏,倒頭便睡,倒確然睡得一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