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一爪子撈起祝東風疾疾後退,堪堪避過火舌,正準備潛入身後的林子中去。巨蟒低低騰雲而來,一條尾巴在空中胡亂翻騰舞動,血池邊上的那群守護妖獸紛紛走避,少數幾隻被打落入血池中,瞬間如泥牛入海,來不及掙紮便不知所蹤。另有許多被蛇尾掃到,撞得頭破血流。
那巨蟒吐出業火來,直直擊向祝東風的麵門。慌亂之中一人一獸疾疾躲避,一串串火焰接二連三地撲擊過來,空氣之中草木燒焦的氣息撲麵而來,祝東風驚覺先時立定腳跟的那片地方,一片菩提林已瞬間燃燒,花香清甜不在,棲在樹上的一眾雀兒撲騰逃命,彼時的美景立刻化成九重獄中的一片火海,吞噬萬物。
白虎帶著祝東風十幾跳下來,有些閃避不及,被那蟒蛇帶著火焰的蛇信子擊中後背,連忙一個趔趄打了個滾,撲滅皮毛上的火星子,立起身來怒極長嘯。
獸中之王怒極而嘯,一聲怒吼令得一眾妖獸本能地俯首貼耳。那巨蟒似乎也被白虎的吼聲震懾,騰在半空中欲行又止。危急之時,祝東風忽然想起重羽送予自己的保命珠串來,趁著那巨蟒呆愣的瞬間,即刻祭出手串向那畜牲七寸擊去,霎時間,那巨蟒頭頂出現了四十九片卍字印伽,一時金光大起,一重一重地壓在巨蟒身上,蛇皮亦被金光灼傷,一時間那畜牲痛得翻騰不已,一條尾巴胡亂搖擺,撞向周圍的山脈,一陣地動山搖。
祝東風竭力閃避蛇身,卻發現遠處的地麵上裂出道縫兒來,一不留神,電光火石之間那裂縫已延伸至自己腳下。祝東風忙抬腳往邊上逃,卻還是未來得及自救,隻從那越裂越開的地縫中掉了進去。
那地縫底處亦是一片火海,鳳凰浴火尚有涅槃重生之機,而祝東風卻深惱自己不是隻鳳凰,如今掉入那地獄業火之中,眼見著便要屍骨焦黑,魂魄無存了。
愈往下掉,周圍的氣澤愈是灼熱,一雙眼睛被那灼灼之氣炙得疼痛非常,祝東風不禁留下淚來。邊上的白虎見祝東風掉下,竟也跟著撲了下來,低低哀鳴。祝東風閉上了眼,心中刹那間湧上一個極其後悔的念頭:假如自己那日不曾將白虎留在虞符山,大約此時它還做著一隻仙寵,過得舒適又愜意。假如自己今日未曾出門,大約此時正抱著阿寒給他將鬥戰勝佛西去取經的故事。
假如假如,然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假如。
祝東風隱約聽到什麼地方傳來熟悉的聲音。似乎是離舸在溫柔地喚她,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心中不知從哪兒生出了濃濃的委屈。
想來,自己該算是這八荒六合裏最悲慘的仙。生來無父無母,還做了獨臂俠,大婚前夕未婚夫與別的女人抱作一團,生了個兒子沒爹爹,這一一數來,祝東風覺得自己這萬年仙途過的委實窩囊。
閉上眼的那一刹,祝東風終於如願昏了過去,免去了業火焚燒之苦。
跌落許久,卻並無預料中的灰飛煙滅。許久之後,祝東風墮入茫茫無盡頭的暗黑裏。
祝東風感覺自己十分迷糊。凡胎燒毀,卻不知被什麼護住了元神。混混沌沌中,似一段悠長的夢境,無端端令人覺得惴惴不安。起初隻是一團混沌,慢慢地,六識漸明,周圍依舊漆黑一片,祝東風也覺不出自己有無軀殼,一片安寧廣袤,無邊無際。
祝東風花了許多的時間來拚湊回憶,不知過了多久,才大概拚湊出了以前的種種,回憶起自己是青羽峰的上仙祝東風,隻覺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如上一世般。
猛的找回神識,卻不知自己是存在於一縷風中,還是一線光亮裏。祝東風在一片廣袤無垠中遊蕩著,試圖找出這世界的邊際,卻最終無果。
又是許久,祝東風忽聽見人語鼎沸,似寂寞盡處燃起的一盞明燈,沙漠深處現出的海市蜃樓,逃命似的朝那一片聲音撲將過去。 耳邊有風呼呼地刮過,腳下道路亦崎嶇不平,祝東風一路跌跌撞撞,卻又覺得自己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腳踏空,濁濁陰冷之氣撲麵而來,神識所及之處,似跌進了一處俗世,街市之間百業蕭條,路上並無多少行人,半褪了顏色的酒旗斜斜垂立,四周一種恓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