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第十九座烽火台。”韓虎指著白雪皚皚的山頂說道，他身上的虎頭黑甲布滿了淩亂的細長白紋，不細看，很難將其與周遭的雪景分辨出來。
“北冥十九士中的最後一位。”阿古拉對著烽火台垂首示意，神情肅穆，大雪在空中旋轉凋落。
“這裏便是帝國最遠的疆域，在往前，就是赤熊的地盤，”韓虎說，“山匪若是進入赤熊境內，邊軍將無能為力。”
“讓這些匪徒在勇士的墳墓前流竄？我阿古拉不答應。”來自西南草原的阿古拉膀大腰圓，胸甲上燙著一隻展翅雄鷹，“黃金天神不會容許我放過這些匪徒。”
“可是萬一碰上赤熊的巡邏隊，怕是要出事。大人。”年過五旬的韓虎與赤熊的巡邏隊交手過幾次，對方的蠻橫無理讓他印象深刻。
程光默默地待在他們身後，草原勇士是出了名的正直和固執，他可不想介入一場早已知道結局的爭論。
然而，阿古拉在逡巡半晌後，朝他丟來一個問題：“小子，你在邊軍呆了多久？”
程光有些愕然，旋即他明白了這個問題的意義，他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久經沙場之人。“五年，大人。”程光說，“這已經是我出的第二十五次巡邏任務。”
“殺過人沒有？”阿古拉繼續問道。
“大人，這裏離我們的營地太遠，而且天色已晚，該早些動身回去才是。”韓虎插嘴道。
“我在問他，沒在問你，瘦老頭，該需要時我自然會問你。”阿古拉麵不改色道。
程光看見韓虎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以及深藏在甲胄下的不安。韓虎加入北冥軍團已有三十年光景，更是經曆了兩次大戰，數次邊境戰爭。能活到今天，韓虎靠的可不是運氣，而是敏銳的直覺和超常的預知。
他們三人北出基地，一路騎馬經過村莊、森林和泥沼，死死咬著一隊山匪。對方極為狡猾，不斷變換逃脫方向，幸虧韓虎經驗豐富，沿著模糊的足跡持續追蹤，不斷推進。然而，北冥的天氣愈發糟糕，北風呼嘯，大雪已經下了整整三天，巡邏的道路上到處是被積雪壓斷的參天大樹，韓虎不得不帶著他們偏離路線，轉而沿著冰河前行，這一路上，他不隻一次表達過停止搜索的建議：寒冷的天氣跟猛獸和暗箭一樣可怕。
“殺過幾個赤熊防軍，差點丟了性命，是韓虎把我救回來。”程光道，語氣中頗有些感激之意。
他一說完，就看到了阿古拉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這下他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程光把目光移向韓虎，韓虎麵帶慍色，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麼。程光頗為懊悔，不應該把殺過赤熊防軍的事情告訴長官，特別是如此好鬥的長官
阿古拉來到北冥軍團的第一天，就把三個百戶大人齊齊掄倒在地。
阿古拉出身於青銅家族，他的父親是家族的分支族人。身為外部族人的阿古拉成年後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當黃金家族的守衛，用一生來捍衛黃金天神後裔的榮譽和尊嚴，另外一個則是接受風暴帝國的征召，進入北冥軍團，為帝國效力。相比黃金家族森嚴的等級製度，帝國內的北冥軍團更有吸引力。阿古拉身形健碩，力大無比，這個不到二十的小夥子個頭比牛還大。草原雄鷹的驕傲不止他強壯的身體，還有他騎乘的良駒和精良的鎖子甲，腰間係著的馬刀更是如他的驕傲一般鋒芒畢露。
程光並不討厭阿古拉，相反，他私下覺得阿古拉比許多貴族子弟誠實太多，也勇敢太多。當初，程光穿上北冥軍團的戰甲不過半載，就抽到了巡邏烽火台的任務，同行的老兵盡忠職守，而那幾個新來的貴族老爺卻恣意妄為，橫衝直撞，直到其中一個失足墜落陷阱身亡，他們才約束自己的行為。相比之下，阿古拉這一路雖然充滿傲氣，但他沒有做出任何冒進的行為。北冥的冰雪和崎嶇的山路一直敲打著他，試圖挫敗他的銳氣。
“我敢打賭，這件事情要是被赤熊帝國知曉，他們的王肯定會提大軍來襲，但是，”阿古拉頓了頓，他寬闊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是，為什麼赤熊帝國那邊會毫無動靜，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戰士被人殺死在這群山之中？”
程光把目光投向群山，巍峨的高山聳立在風雪之中，亙古長存。他重新看著阿古拉，聲音輕了許多：“北冥有個傳說，龍王死前把心愛的巨龍和他的所有孩子都埋藏在了永恒礦坑之中，並以禁術封印了入口，生者踏入定會暴斃身亡。而且還會有巫師來收割生者的靈魂，操控著傀儡遊蕩在礦坑外。這個傳說流傳了幾百年年，這期間不斷有巡邏隊和商隊山匪在這裏神秘消失。”
說完，程光隻感覺背後陰風陣陣，直往他毛皮鬥篷裏鑽。此刻程光似乎找到了當年初領任務時的忐忑之感，他使勁搓了搓手，試圖讓手指能夠暖和些。然而，雪勢漸大，即使戴著厚厚的皮手套，程光的手指也有些麻木。
他們在這裏停的太久了。
韓虎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帝國和赤熊因為失蹤的事情交涉了很久，在打了幾次仗之後，我們發現無論怎麼封鎖邊境，始終都會有人失蹤，而唯一的辦法，就是互相後撤，遠離龍塚礦坑。並建立了紅線名單，隻要失蹤人數不超過紅線，就不會引起兩國的爭端。至於那些巫師嘛，隻不過是唬人的傳說，這北冥極地常年大雪紛飛，在睡夢中凍死是常有的事。”
阿古拉似乎對傳聞沒有任何興趣，他審視著道路前方的巨大雕像，那是三百年前修建的武士巨像，柱劍而立的持盾武士肩負著深厚的積雪，寬闊的後背即使在風雪中也清晰可見。程光把目光投向韓虎，這個時候韓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韓虎，你帶了多少支箭矢?”躊躇滿誌的雄鷹轉頭問道。
“二十支。”
“也是二十支。”程光拍了拍腳邊的箭筒道。
“韓虎，一天前，在冰河的亂石堆上，你看到了什麼。”
“兩匹凍僵的死馬，還有幾把長劍和一堆破爛。”
“你覺得會是誰丟下的。”
“山匪，隻有山匪會選擇冰河，避開大道。”韓虎肯定道。
“離了馬就走不遠，這該死的天氣比草原上最壞的時候還冷上百倍，”阿古拉哼了一聲，“就讓我們抓到這些山匪，換上幾壺好酒，喝他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