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出病房,頭也不回地帶上了門,仿佛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後悔。
曉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一動也不動,她不敢去看周紹霆的背影,也不敢回味他最後說的話,隻是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剛才那環抱著自己的熟悉而又安心的氣息,消失了。
四周寂靜而冰冷,這幢大樓終於露出它冷酷無情的嘴臉,而樓外正在狂歡的城市也換上了完全陌生的麵目。
她還能怎麼辦?跑過去抱住他,死乞白賴地求他不要放手、不要離開麼?
如果是在多年以前,她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奮不顧身的小女孩,或許還有勇氣這麼做。
但是現在,她卻做不到了。
在經曆了那麼多事之後,她不可避免地成熟了,成熟到足以明白:真正的愛,深刻的愛,是做不到死纏爛打的,因為自尊不允許。
愛,就是把自己最好的一切給予對方,包括驕傲和尊嚴。
所以,有多少深深淺淺的轉身是旁人不能理解的。
周紹霆的決定,永遠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有充足的理由,有堅定的決心。
或許是因為孩子的事受傷至深,失望至極;或許,是越來越感到兩人的不合適;又或許,是因為沒法給這份感情一個可以期許的未來。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須服從這個決定,就像多年前一樣,沒有選擇的餘地。
曉湜還記得自己貼著手術室外的牆壁,滑坐在地上,昏迷前最後的意識,是奮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視線盡頭那黑色風衣的一角,最終卻什麼也抓不住。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隱隱有種預感,自己將再也不能呆在周紹霆的身邊了。
因為,有些裂痕太過深刻,是無法忽視、亦無法彌補的。
曉湜出院那天,是靳昕來接的,周紹霆沒有露麵。據靳昕說,是在開會。
曉湜無心多想,整個人顯得有些木訥,隻由著靳昕很積極地跑前跑後,幫她辦好了出院手續,又提著不多的隨身行李,把她護送上了車。
曉湜坐在車裏,一句話也沒有。靳昕卻若無其事的樣子,一直在努力地說著點什麼,活躍著壓抑的氣氛。
曉湜像是有些疲憊,把頭斜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氣。
車裏的氣味很熟悉,高檔座椅散發出淡淡的皮質香氣,在空調暖風的吹送下,幹淨、溫厚。
為了照顧某人敏感的鼻子,車裏沒放香薰,始終如一是這一種純粹的氣息。
有的時候,單一,更容易讓人產生深刻的記憶。
曉湜想,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聞這車裏的氣味了。她仔細辨認著,這樣的氣息中,有沒有那個男人留下的一絲一毫,煙草的味道,或是,高貴清雅的香氣?
回到梧桐莊園時,已近中午。陶玉茹早就做好了午飯,清粥小菜,營養的湯羹,看得曉湜心裏一陣陣酸澀。
她什麼也沒說,順從地坐下來,和陶玉茹、靳昕一起,默默地吃著。
陶玉茹依舊是不說話,隻微笑著,溫婉慈愛,充滿包容。
曉湜想讓自己多吃一點,但喉頭仿佛被哽住,每一口都難以下咽,堅持著吃了大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隻說累了,想上樓休息一下。
陶玉茹有些擔心地打量著她,但始終沒說什麼。
靳昕吃了飯便回了公司,陶玉茹每個周四下午都會去超市進行一次大采購。
家裏隻剩曉湜一個人,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既然周紹霆已經說了“放手”,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再賴在這裏了。
離開,是必然的。
她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地走,不想打擾陶阿姨和靳昕,免得大家徒增傷感,或者再起什麼事端。
周紹霆會給他們一個解釋的,就算他不解釋,也沒有關係。
為什麼一定非要有個原因呢?
人這一生遇到的人那麼多,絕大多數都是匆匆過客,她和他們,就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曾有過溫馨的關愛,然而,一朝緣斷了,也就順其自然了。
至於她欠下的一句道別,就留待以後,等她能夠從這片陰霾中走出來的時候,再補上吧。
曉湜打開寬大的衣櫥,她和周紹霆衣服掛在一起,一半花花綠綠,形態各異;一半隻有黑白灰三色,整齊的西裝襯衣。
她故意不去看那些男士衣服,隻專注地撿出自己的衣物,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回憶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