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湜終於在靳昕的催促下走過去坐了下來,而靳昕和陶姨則自覺地坐在下首,氣氛還算平靜祥和。
然而,朱萍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她今天本來是有安排的,一聽說兒子出院,就推辭了晚上的應酬,留在家裏,還特意吩咐了燒飯阿姨,做的都是兒子愛吃的菜。
母子二人平日分隔兩地不常見麵,即便相見也是各忙各的,很少交流,感情日漸疏淡。後天,朱萍又要飛回美國,她很想在臨走前,找個機會和兒子一起吃頓家常飯,好好聊一聊。
可她一看見兒子把這丫頭帶回家裏,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肯定是以為她不在家,就幹脆領小情人回家吃飯了!
好麼,她一個人忙活張羅,自作多情,結果,人家根本就不想帶她玩兒。剛才一個個兒看見她的表情,就像活見了鬼,準是都巴不得她不在呢!
朱萍越想越氣,心裏堵得慌,還泛起一絲酸澀的委屈。她一抬眼就看見了相向而坐的靳昕和陶玉茹,這一老一少眼神相接,顯得默契而愉悅。
朱萍臉色一沉,纖長的手指挑剔地擺弄著麵前的餐巾,對兒子不滿地說:“我說讓顏小姐一起,是因為我有話要和她說,你讓她們兩個也跟著坐過來是什麼意思?”她說著毫不客氣地掃了靳昕和陶玉茹一眼,連敷衍的禮貌也不屑於表示。
陶玉茹馬上低下頭去,局促不安起來。靳昕原本輕鬆的表情僵在臉上,眸光漸漸寒沉。
朱萍鳳眼一翻,盯著兒子,故作疑惑地問:“怎麼,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她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到底身份有別,有時候太平易近人,別人就不尊重你了。你現在的身份,不管是對下屬還是家丁,都要恩威並用,你懂不懂?”
這番話太過刺耳,連周紹霆都聽不下去了,按著桌邊的指節有些發白,麵色十分凝重。
陶玉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了兩個轉,擰著雙手站起來,對著朱萍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扭頭捂著嘴快步離去。
靳昕隨之猛然起身,差點撞翻了椅子,也顧不得去扶正,憤憤地看了朱萍一眼,也追了過去。
朱萍垂下眼睛,遮住了若有似無的一絲愧疚。她的確很自矜身份,說話也有些刻薄,但對著相處已久的陶玉茹二人,不論算作是家丁,還是別的什麼,並不至於如此失了風度。今天的失控,顯然是心情不好無處宣泄,便將這二人當作了出氣筒。
“媽!你這是幹嘛?”周紹霆看著二人相繼離去的背影,陶玉茹的委屈,靳昕的憤慨,讓他終於忍無可忍,怨怪起母親的失禮。
朱萍收起心底隱約的自責,理直氣壯地說:“我心裏有氣!都是因為她,你爸才受的傷,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腦溢血,最後客死異鄉,丟下我們母子二人……”
說起這些,朱萍是真的有些激動了。
周紹霆聽她又提起了父親的事,心裏很是無奈,“你能不能別總把這些事聯係在一起?你這樣把什麼事都怪到別人身上,自己的痛苦會少一點嗎?”
曉湜在一邊聽著母子二人的爭執,自覺處境十分尷尬,好像在偷聽別人的隱私,於無意中窺知了一些周家的家事。而這些事,紹霆從未和她說起過,顯然不是她應該知道的。
她猶豫著站起身來,有些怯弱地打斷了母子二人的僵持,禮貌地向他們告辭,說還有事,要先走一步。
朱萍拿眼角瞟了她一眼,語氣威嚴地說:“坐下,我有話要問你,你聽完了再走也不遲。”
周紹霆看得出,此時母親的情緒已明顯不對了,女人總是比較容易受感情的控製,說出不理性的話,做出不冷靜的事。他怕母親遷怒於曉湜,於是便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隻管走。
曉湜會意,小心翼翼地向後挪開椅子,準備走人。
朱萍卻突然提高了聲音,氣勢十足,“怎麼,對長輩最基本的尊重,你父母沒教過你嗎?”
話已至此,兩個小輩都沒了聲響。
周紹霆神情嚴肅,暗自籌謀著接下來的應對。他不想讓曉湜受了委屈,可也不能太過頂撞母親,不然萬一鬧僵到不可收拾,日後的矛盾必然更加激化。
顏曉湜被朱萍陡然淩厲的氣勢震得心底發顫,然而,當她反應過來那不善的言辭是在影射自己的父母,又深感不能忍受的羞辱。
她的遷就和怯弱逐漸褪去,神色中漸漸漫上一層不容侵犯的凜然,直直地拉開椅子坐了回去,繃著嘴角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