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霆臉色一冷,一言不發,疾步走了出去。
此時外麵正下著雨,門口的管家看先生連傘也未拿就衝進雨中,急忙從門口提了把黑傘追了出去,緊跟在周紹霆身後為他撐傘擋雨。
程奕遠也跟著跑了出來,看雨實在太大,就從門口胡亂拿了把傘遮蔽。
眼前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鍾愷帶出去的幾個人已經被折騰得七零八落,有幾個已經被打趴,疼得在地上打滾,剩下的都站得離靳昕遠遠的,緊張兮兮作防守狀。平日斯文儒雅的鍾秘書全然不見,眼鏡胡亂地丟在地上,襯衫的扣子解開著,齜著嘴氣喘籲籲。
而靳昕就那樣孤零零地淋在瓢潑的雨中,麵對著所有人站著,像一隻狂躁的小獸,胸口起伏不定,雨水順著他的淩亂的頭發流下來,濕了的劉海遮住了他凜冽清銳的眼睛。
“靳昕,你渾蛋!”周紹霆渾厚的聲音劃破了雨夜的僵持。他看著雨中那個失去理智的狼狽少年,心裏湧起恨鐵不成鋼的憤恨。
“靳叔從小讓你習武,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你倒好,在這裏打起自己人!你就那麼急著去送死嗎?”
靳昕不管不顧,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喊:“那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奕遙她一個女孩子,時間多拖延一分,她就多一分危險啊!”
“你去了她隻會更加危險!”
“不!我會去把她救出來的!”
周紹霆的目光倏然沉了下去,咬緊了牙關,一把揮開身後管家擎著的傘,隻身淋在雨中,暗暗紮穩了腳步,對靳昕發話:“那你就先過我這關!你把我也撂倒,我陪你一起去!”
氣勢十足的話語,透出不惜性命的堅定。
靳昕頓時失去了所有偏執的勇氣,過度緊繃的神經倏然抽離,他雙腿一軟跪在雨中,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
程奕遠看著這個至情至性的年輕人,想著妹妹險惡的處境,眼眶不由得濕潤了。他抬眼望著從空中落下的雨絲,消化掉就要溢出的淚水。
周紹霆早已被雨水打濕,雨滴順著長長的睫毛流進眼睛裏,他也不眨一下。
管家看局勢已經穩定,便上前兩步要給先生撐傘。
周紹霆卻揮了揮手,用眼神示意跪在雨中的靳昕,說:“去把他弄回來。”說罷,他自己回身走進雨幕,修長的背影透著的淡淡的疲倦和孤獨。
管家搖了搖頭,走到靳昕身側,為他舉著傘,想要扶他起來,卻拉不動。
鍾愷見狀,招呼了一個保鏢,一起過去幫管家把靳昕給攙了起來。
三個人架著靳昕往別墅走,和撐傘而立的程奕遠擦身而過。
程奕遠轉過頭看了看靳昕,他那激憤的眼眸終於安靜下來,但盡頭卻是一片空洞茫然,像是害怕失去卻又無能為力的絕望。
奕遠的眼神中是充滿了感佩的,為他這樣豁出性命也要保全奕遙的勇氣。但同時,又糅合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像是參悟到某種玄機,隱藏著不可言說的深晦。
夜已經很深,可顏曉湜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隻是強撐著不敢入眠,背靠著集裝箱枯坐著,眼巴巴地望著黢黑而深邃屋頂。
這個倉庫應該是在一個碼頭上,如今夜深人靜,可以聽見浪濤拍岸的聲音,還有遙遠的輪船汽笛聲,悠長遼遠。
那是別人再正常不過的人生,而對此時的她來說,已成奢念。
身邊的奕遙發出了低低的哼聲,好像在忍著巨大的痛苦。曉湜輕聲喚她:“奕遙。”
“曉湜姐,我……我冷,渾身疼,我好難受,我快要不行了……”女孩的聲音極其微弱。
曉湜艱難地蹭過去,拗著身子將眼窩貼上她的額頭,好燙!肯定是發高燒了。
怎麼能不生病呢?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今天猛然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和屈辱,還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那些人太過分了!
“奕遙,堅強一點,一定要挺住啊!明天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曉湜在她耳邊安慰著,給她希望和鼓勵。
然而,女孩的聲音卻逐漸低微下去,“我……不行了,我想回家,我好難受……”斷斷續續的話變成了聽不清楚的囈語,到最後沒了聲響,隻剩下粗重不均的呼吸,帶著病態的灼熱噴在曉湜臉頰。
她又急惶地喊了兩聲“奕遙”,女孩卻不再有任何反應,估計是高燒進入了昏迷。
曉湜掙紮著撐起身子,放聲大喊起來:“來人呐!快來人!有人昏過去了!會出人命的!有人嗎?來人!”
不遠處,一盞垂落的白熾燈亮了起來,背心男揉著眼睛走過來,衝著她低吼:“嚎什麼嚎!深更半夜的,活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