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姐,是你對不起阿偉的。”妹妹直言不諱,“你不辭而別去了香港,他一直在等你,後來你來信說在香港結了婚,他……”
“這……這不是很好嗎?成全了你。”阿珍捉狹地說,以一種淡然的表情掩飾內心的妒忌和羞愧。
“你……”阿玉很感忿懣。
“唉!這是命中注定。是我對不起阿偉也沒辦法,這就是命。”阿珍一看妹妹神色,連忙自圓其說,以緩和氣氛。
“那你得到了幸福?”
“哦……”阿珍被阿玉問得怔住了。是呀,自己幸福了嗎?她自己仿佛覺得這幸福是一隻美麗的鳥,它就在眼前雀躍,伸手可觸,鳴叫得是那麼動人,倘若一伸手去,它又跳開,又上前一步……這樣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剛做貴太太的時候,她感到很幸福,可不出半年,又覺得遠不是那麼回事。老頭子喜怒無常,他那雙幹瘦的手撫摸她,就像摸弄他的哈叭狗那樣隨隨便便。她一點也沒有興趣,隻是為了應付他,每次都像例行公事。然後,再撒著嬌掏空他的錢包。現在,她失去了本來是屬於她的位置,她感到惱恨。看到妹妹占了這個位置,又很有妒火……
她眼睜睜的望著自己的妹妹。由於長期的勞動,日曬雨淋,臉上的肌膚,伸出的手指,都不及自己細膩滑潤。唯有這點,使她感到慶幸,感到自豪,她甚至可憐自己的妹妹:“阿玉,這些年也難為你捱了。”
阿玉笑了,“捱?家姐,我和阿偉過得挺不錯,無憂無慮,不愁吃,不愁穿。休息時,還去外麵旅遊,西樵山、丹霞山、鼎湖七星岩……有時去聽聽音樂,日子過得好極啦!”
阿珍怔了一下,她滿以為妹妹會向她訴苦,抱怨工資低、日子不好打發。然後,她再作為姐姐安撫一番,拿出一點錢,聽聽妹妹感激涕零的話,她再好言相慰。可是妹妹非但沒這意思,反而向她炫耀自己如何和阿偉相親相愛地過日子。在她聽來,好像是在譏笑自己嫁了個行將就木的老公。她隻覺得心口有熱水在翻滾似的,腦子嗡嗡直響。阿玉的話,她再沒心思聽,反而裝著挺關心的樣子去看看鍾,“唷!該上中班了。”
果然,門外響起一陣摩托車的聲音。“家姐,我去了!”阿玉已經穿上了那件藍色堅固呢勞動服,急匆匆地下樓去。
阿珍從窗口望下去,是阿偉下班回來,又開摩托車送妻子去上班。
阿玉摟著阿偉的腰,坐上了摩托車。“嗚嗚”,摩托車又開了,阿玉滿臉笑容,回過頭向站在窗口的阿珍招手,阿珍臉上毫無表情,機械搖了幾下手。等車子拐了彎,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癱倒在沙發椅上,“呼呼”直喘氣。她從那個精致的小挎包裏拿出一隻小瓶,用手指尖蘸了一點油,在太陽穴揉著。
阿偉回來,正要去開煤爐煮飯,阿珍拉住他:“阿偉,別麻煩了。反正兩個人,到外麵去吃。再說,賓館興許你還未上過呢!”
“不啦,一是破費,二是……”
“哎,傻瓜,錢賺來是花的。”
“那阿玉,她晚上回來。”
“我們給她捎來。”
“去吧!我們買來的,說是你燒的這好了吧?”阿珍撒起嬌來。
“不不,家姐……”
“阿偉,”她嬌聲嬌氣地輕輕說,“難道我們的過去,你忘幹淨了?”阿珍的聲音有點顫抖了。
“噢,不!家姐,你現在不是很幸福嗎?”
“你這是挖苦我……阿偉,你難道不能像過去那樣叫我一聲……”
“不,不,那是過去。”阿偉走進了廚房。
阿偉很快把飯燒好,斬了些燒鵝,開了兩個罐頭,爽爽利利把晚餐準備好了,他擦擦額上的汗,“家姐,你先坐坐,我開摩托把阿玉接回來吃飯,很快,不用10分鍾。”
摩托車又開了,屋裏冷清清,阿珍心中升起了孤寂的感覺。她走進妹妹的房間,牆上掛著他倆的結婚照片,阿玉依著阿偉。在阿珍看來,似乎阿玉正以一種勝利者的眼光嘲笑地望著自己,而阿偉的眼光熱情中含有鄙棄。是呀,剛才聽他的語氣,他已經把過去徹底地忘了。這很使阿珍受不了,她要達到的目的,從來沒有落空過。她不禁咬咬牙……
“嗚嗚”,摩托車由遠而近,是他們夫妻回來了。阿珍連忙攏攏頭發,走出廳去。
三個人歡歡喜喜的吃了晚飯,阿偉照例把阿玉送去上班。晚上說好了,阿珍要上街,阿偉要作陪。阿偉要去喊“的士”。阿珍忙說不要喊,說坐摩托就行。
“摩托?摩托哪有‘的士’好。阿偉搔搔頭。
“我喜歡。”
阿偉隻好把摩托車踩著了火。阿珍橫跨著坐上去,摟住了阿偉的腰,把臉也貼在阿偉的背上,那厚厚實實的男性身軀,她感到是一種魅力,是一種舒適,是一種享受。她把眼睛也閉上,她想,倘若這個時候翻了車子,死了也值得,摟著阿偉去死。
友誼商場門前的環市路,是一條擴寬了的馬路。那一年,他倆曾經肩磨肩地走過。舊地重遊,不勝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