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總是有的,隻是不要你像娘一樣。”娘的手掌在我頭發上輕輕撫過,又在我背上拍拍道,“唉!算了,娘就不多說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可是還要回太醫院?”
“嘿嘿,是要回的,有人正在急著找呢,我還是在這裏多待會兒。”我把頭埋在娘的懷裏就是不肯出來。
“哎呀——真是拿你沒辦法!”娘輕笑道,“這幾年沒辦法回來可是苦了你吧?”
“娘不苦嗎?不怕女兒出事?”
“我苦什麼?總是要出去見識見識。”娘歎口氣,似乎有些無奈道,“太醫怎麼會隨隨便便就來見我一個冷宮中的妃子?怕是你答應隨他而去,他才會給我治病吧?隻是不知道他的背後是哪個主子。”
“娘總是這般聰明啊!”我不得不感慨,有些時候有些事,娘還是看得比誰都清楚。
“嘿嘿,你娘可不傻,有人想讓你走出這解語殿,我自然樂得成全。正愁著怎麼讓你出得這裏呢,說不定——說不定哪日就碰上了他。”
“原來娘早就看出端倪了,也算準我不會有什麼,這才放心讓我隨師傅而去。”我心中恍然,“那娘不擔心我一直不回來?”
娘一怔,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問,然後笑得堅定從容:“怕?我為什麼要怕?我花琦之女,自然有辦法將一切不平擺平,何須我操心過多。”
“嗬嗬嗬——娘你對我也太有把握了吧?”我抬頭看著娘笑道,“那娘就不來找女兒?”
“找你?”娘又是一陣失神,喃喃道,“你莫不是忘了娘是出不得這裏的嗎?”
“娘還受困於當年那句誓言?此生此世,當真不出解語殿半步?”
沉默,依舊是沉默,混雜在這周圍安靜中,我看見殿外透進的光線已經由深深的金黃變得黯淡。有什麼是沉下去的?
“是!”
堅定的聲音終於出口,透著足以咬下的力度,是怎樣一種不可更改的決定?莫非真不想見那人?
我心裏惴惴不安地猜想當年究竟是怎樣的傷害,讓娘發誓此生此世禁足此殿,再不見那讓她痛苦絕望的男人。想來想去也不得其果,索性也懶得去費這腦子,不如什麼時候讓她自己和我講,也省出了那麼多浮光掠影的版本。
想著用話來轉移話題,我看到地上的針腳,剛才進來時的那一聲輕響,應該就是它了。我撿起來,在娘麵前晃晃道:“剛看娘在繡什麼呢?我一喊可是把你嚇著了?連針腳都掉地上了呢。”
“就你耳朵尖,就你聰明!”娘把手往我下巴上一托道,“說過多少次了,還是不改。”
“恩,以後要韜光隱晦,處變不驚。”我重複她說過的那兩句。
娘的臉上依舊是若有若無的笑,慈祥而落寞:“恩,我沒有繡什麼,隻是看著以前一件舊物,忘記了放下針腳。”
“哦?是什麼呢?”
娘直直看看我,臉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在猶豫,卻經不得我一直看她,籠在袖中的一隻手漸漸伸了出來。
我低頭去看她的手,卻被驚了一跳:“啊——”我臉上的所有表情應該都在那一刻凝滯。
眼前是一張素色織就的底子,上麵紅綠相間,鮮豔得似乎要滴出血來,濃鬱得似乎要溢開點點生機。分明就是——前世那張帕子,我一直隨身帶著的那件遺物。前世裏林落秋從娘那裏繼承的遺物,這一世我成了花琦的女兒,再次在花琦的手中見識。
莫非這就是常說的緣分?我和這帕子的緣分居然從前世一直延續到了這裏?
這一日我見過多少熟悉的,那張麵孔,還有眼前這件物事——
“你驚訝什麼?忘記娘和你說過的了?”娘有些嗔怪於我剛才那一聲,似乎也驚了她。
“沒——沒有——我記得,要記得冷靜自持。”我有些羞愧於自己的不鎮定,畢竟前世的林落秋隻是一個平常女子,依舊可以那麼不鹹不淡地應付所有。如今的我重生為人,而且是生在最光怪陸離的帝王家,居然還這麼容易便變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