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隔著屏風對‘聆羽榭’外影影綽綽不甚清楚的景象道:“諸位,真是對不住了,小米今日心情欠佳,實在唱不出好曲,諸位的銀兩,稍後小米自當奉還,還容小米告退。”
初始是為了保持神秘,蘇媽媽特地讓人在‘聆羽榭’她的位置與客人之間加了屏風,後來發現這樣效果反而更好,也就一直延續了下來,像那日安暖陽那般實屬意外,可到底自己還是帶了麵紗的,並沒有壞了規矩。
想象中的不滿聲響並沒有出現,外間是一片安靜,沈雲落有些詫異,再等了一會,仍是沒有聲響,她終於忍不住,自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小米姑娘有禮了。”一聲溫和卻疏離的男音帶著莫名的熟悉感在沈雲落耳邊響起。
男子身著玄青色長袍,即使坐著,仍舊感覺得到他身姿欣長,整個人身邊似乎都散發出淡淡豪光,就像他坐著的地方不是煙花之地,而是仙宮玉庭一般,他的麵色如玉,看似溫和,隻是看著他笑著,卻偏偏生了距離,他舉起手中酒杯,質地中上的酒杯都似乎在他瘦長的指腹下變得玉質起來。
“是你。”初始的怔愣過後,沈雲落驚詫:“宮離,你為何會在這?”
宮離,這個似溫玉一般的男子對著女子輕笑開來:“姑娘又為何在此?”
他的語氣不是驚訝,也不是質疑,隻是很平淡的述說事實一般,姑娘又為何在此?
沈雲落並沒有忘記自己還帶著麵紗,而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人,她不會那麼自戀的認為當初隻有兩三句話的對答足以讓對方記住自己的聲音,那次出手相救他也並沒有問自己的名字,可剛剛那句話,明明就是肯定的在告訴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誰,言下之意更是讓自己莫要多問。
他到底是誰,舉世無雙的氣質,成謎一樣的人物,為什麼,僅僅隻見過他一次,卻像在記憶裏生了根一般,不是喜歡,更不為報恩,而是,潛意識裏有一種……戒備,對的,就是戒備,連自己也不清楚就生出來的情緒。
沈雲落深吸了口氣:“是小米失言了,公子莫怪。”
“無妨。”宮離並不起身,語氣溫和有禮,麵容清俊含笑,卻矛盾的讓人感覺出了冷意,像是笑隻是他的表情,無關他的思想:“能否請小米姑娘彈奏一曲?”
依舊是無悲無喜的一句話。
沈雲落命令自己清醒,笑道:“當然可以。”
她複又回到琴架之前,隔著屏風坐下,想了想,彈起了那首《棋子》。
沈雲落並沒有唱,隻是淺淺彈奏,略帶憂傷的旋律緩緩流淌。
……
我像是一顆棋
來去全不由自己
舉手無回你從不曾猶豫
我卻受控在你手裏
……
那些歌詞卻突然間像是有了靈魂一般湧進心底,有那麼一瞬間,沈雲落幾乎想脫口問出,像是眼前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所有一般。
琴聲驟然停止,沈雲落有些駭然地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一身冷汗竟是冒了出來,剛剛,就在剛剛,琴聲根本不是她在控製的!
毫無預警的揮袖,榭中屏風應聲倒了下去,宮離的眼眸再無先前溫淡,鎖緊眼前因變故而目露驚惶的女子。
阿洛……你明知道,他不過凡人,若有來生,最先遇到你的人,依然是我。
哈哈!若來生再見,就算先遇到的人是你,可我看到的第一人,卻絕對不會是你!若一定要是你,我寧願毀我雙目!
像是命輪裏出現的聲音一樣,帶著那些絕望的詛咒模糊了時空,宮離轉身看著帶著麵紗的女子,一切,像是在琴聲之中變得不一樣了。
我,認識你嗎?
為什麼,明明是我把你招過來的,可你最先看到的人,卻不是我?
阿洛,你何其殘忍?
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帶著深入骨髓的傷痛,宮離仰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可是,不能,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沈雲落被宮離驚痛的眼眸看得毛骨悚然,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情緒變化得也太快了吧?
“公子?”沈雲落試探的喚,下意識想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宮離像是清醒了過來,看著女子的眼神在瞬間迷蒙之後很快清明,不過眨眼,他又成了出塵脫俗的那個宮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