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多雨,晨時還隻是淅淅瀝瀝的牛毛,午時就變成了瓢潑。一隻麻雀在樹葉遮蔽的枝椏上避雨,撲棱了下濕透的翅膀,水珠散落,與雨滴混搭在一起。
雨下了整日,外麵也就無法清掃,老天給季末放了個小假。
但季末的假期過得並不愜意,此刻他呆坐在門簷下,雙眼空洞,四目無神,手裏還緊攥著那本《胎息入境決》。那本書顯然是被他一次性的攥了很久,他緊攥的位置已有褶皺,甚至破損。
“孟冬幫我獲得了儒院入試的資格,我將成為一名修行者,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林文黛的話猶在他耳中回繞,他整夜未眠。從昨晚剛入夜時便是這種姿勢,一直保持到現在,從未動過。中間有幾次他開始瘋狂的嚐試入境。
“叩齒三十六,二十四度聞,微擺撼天柱,兩手抱昆侖。”
他按書中所述,天地元氣自周身二十四處進入體內,元氣先很容易的撼動了脖間天柱穴,然後自天柱穴直衝而上,直指腦後昆侖——入境的最後關卡。
第一次入境,失敗。
第二次入境,失敗。
第三次入境,失敗。
……
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嚐試了多少次,失敗了多少次,有鮮血從他耳中流出,那是因短時間內太多次入境而產生的副作用。
最終他確定了一件事情:自己真的沒有修行天賦。
他確定這件事情時,外麵開始放亮,如若是平日這個時候,他會起床去清掃,然後練習自己的功課,最後到修道院丁舍外偷聽講課。但今日有雨,所以無法清掃也無法進行自己的功課,剛剛確定了自己沒有修行天賦,所以再去偷聽講課也變得毫無意義。
用了四年才形成的習慣,仿佛隻用了一夜就坍塌殆盡。
要活著,要活著…,夢裏老婦的話又開始提醒他。
午時,他覺到饑餓,結束了保持整夜的姿勢,起身做飯。
先和麵,然後生火,中間又發了幾次愣,鍋裏的水早已煮沸,事先做好的麵疙瘩也變成了一坨。但他對自己食物的要求向來不高,能果腹,能下咽,僅此足矣。麵下入沸水中,疙瘩坨成一攤,分不清誰是誰,不知道做出的東西還能不能吃。
飯做熟時,自房前的小徑來了一人,打著油布的花紙傘,白袍踏雨搖擺,不用看臉便知來的人是臣不二。
“吃了嗎?”臣不二在門簷下將傘收起,雨水從傘沿落下,濺到正在門簷下發呆的季末身上。
季末恍若未覺,仍是發著呆。
臣不二也毫不客氣,不理會發呆的季末,自己進了屋內。將冒著熱氣的鍋蓋掀起,又拿一旁的勺子攪了攪。
“熟了!”臣不二自語般的道,仿若是在自己家中,一點沒有做客人的覺悟。他開始盛飯,先給自己盛一碗,似乎是又想到門口還坐著個人,便又給季末盛了一碗。
將兩碗飯端到門前,一碗放到季末身側,一隻手拿著另外一碗,一隻手拿著筷子,蹲在季末旁邊的門檻上,開始扒拉飯。
扒拉了兩口,砸吧了下嘴,飯似乎不合他的心意。
“這疙瘩湯都成一坨了,這鹽放的也有點多,蔥花咋不多放點呢?”他沒心沒肺的挑剔著,卻不見答話,轉頭看了眼季末,又咧嘴笑著陰陽怪氣的道:“咋不說話呢,讓人給煮了?”
季末仍沒有反應。
“我…知…道了…不會是讓林文黛給甩了吧。”臣不二一字一頓,頗有興致的道。
季末終於有了反應,但隻是看著臣不二,若果眼神可以殺人,臣不二已經死透了。
對於季末的反應,臣不二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沒有絲毫的歉意或者安慰的意思,反而有些興奮的道:“真讓我猜對了?真讓甩了!”
季末不再看臣不二,因為臣不二此時的表情太過於欠揍,但他不會揍他,因為他是季末除去林文黛以外唯一的朋友。
一陣興奮過後,臣不二似乎也覺得揭人傷疤沒什麼意思,所以他也不說話,隻扒飯。雖開始挑剔飯不合自己口味,但疙瘩湯最後還是一滴不剩。
“走了,”飯已吃完,臣不二將空碗放下,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拿起油布紙傘。
季末還是未理會他,拿起碗,開始吃飯。
出了儒院,臣不二沒去賭坊,也沒去紅磨坊,而是去了林記雜貨鋪,林文黛的家,因為他有幾句話想對林文黛說。
林文黛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訪客有些意外。臣不二是季末的朋友,她與季末好過,所以她認得臣不二。但她不喜歡臣不二,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莫名的不喜歡,現在就更加不喜歡。